黄土被日头烤得愈发燥烈,训练场上的痛呼声缠了整七天,连风卷过都带着股子汗味混着尘土的糙劲儿,空气里仿佛都浮着一层看不见的、由疲惫和不服气凝结成的薄霾。
张胜寒的规矩简单得近乎冷酷。每日清晨,启明星还挂在天边,她便将三百来号新兵从尚有余温的铺位上揪到这片空地上。
没有冗长的训话,没有循序渐进的教导,只有最直接的“检验”。谁的眼神里还残存着昨日的不忿,谁的动作里带出一丝因疼痛而产生的迟疑或敷衍,她便能瞬间捕捉到。
抬腿、出拳、擒拿、摔绊……她的动作依旧如最初般迅猛精准,没有任何情绪起伏,仿佛只是在处理一批需要“矫正”的器械部件。新兵们起初还有股血气,三五成群试图“围攻”,结果往往是倒得更快、更狼狈。
到后来,几乎成了条件反射般的单方面“教学”——张胜寒身影一动,便有人应声倒下,在坚硬的黄土地上砸起一小蓬尘土。
揍完了,她往往只是甩下一句冰冷短促的“去器材厂干活”,便转身离去,汗湿的背影在晨光中拉出利落的线条,从头到尾,连眼角余光都懒得施舍给地上那些龇牙咧嘴、倒抽冷气的“战果”,仿佛他们的痛呼和挣扎,不过是训练场背景音里无关紧要的杂音。
铁路、王国安和李军这七天算是落了个固定差事,天天雷打不动守在训练场边角阴凉处,等张胜寒那声“干活”的尾音消散,便慢悠悠地踱过来,开始每日的“拾捡”工作。
王国安蹲在一个捂着肋部、脸色发白的新兵旁边,用手里的小木棍戳了戳对方沾满土的肩膀,语气里满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揶揄:“我说小兄弟,这都第七天了吧?咋还这么不经摔呢?瞧瞧,这姿势,跟地里没刨干净的红薯似的。每天这么滚一身土,晚上洗漱时间就那么点儿,搓衣服不得搓到半夜去?肥皂够用不?”
李军背靠着那副被摸得锃亮的单杠,双臂环胸,看着眼前这群互相搀扶、步履蹒跚、宛如伤兵溃退般的队伍,忍不住从鼻腔里哼出一声笑:
“行啦,知足吧你们!真当小寒那拳头是棉花做的?人家那是收了力的,打哪儿、用几分劲,心里门儿清!要不然,就你们这身板,早该躺营部卫生所那几张硬板床上哼哼了,还能搁这儿喘着气自己挪窝?这叫手下留情,懂不懂?偷着乐吧!”
铁路没蹲也没靠,就站在那儿,用军靴尖漫不经心地踢着脚边一颗棱角分明的小石子。石子骨碌碌滚出去,精准地撞在一个正揉着屁股的新兵脚后跟上,那新兵吓得一激灵,猛地缩脚,差点又带倒旁边的人。
铁路这才慢条斯理地开口,声音不高,带着洞悉一切的懒洋洋:“头两天嘛,还能理解,初生牛犊不怕虎,敢龇牙,敢伸爪子。可这都七天了,我说你们图啥呢?反抗了七天,除了给这训练场多贡献点人形土坑,连张胜寒同志的衣角边儿摸到过没?
每天不是这儿青一块,就是那儿紫一片,晚上趴炕上疼得直抽气,白天还得接着来。乖乖听令,让干啥干啥,不比这天天当沙包舒坦?这账咋就算不明白呢?”
王国安站起身,拍拍手上的灰,接过话头,笑容里带着点无奈的调侃:“就是嘛!咱们哥仨现在都快成你们二排专属的‘战后清理小队’了。天天准点报到,看你们挨揍,然后负责把你们这些‘零件’捡起来,拼拼凑凑,再送往下一个‘维修车间’。我说你们啥时候能争口气,少躺几个,咱们也能早点下岗,省得天天蹲这儿吃灰看戏,影响我们自己训练进度不是?”
李军站直身体,活动了一下脖颈,发出轻微的咔嗒声,语气转为一种更接近现实的警醒:“我看啊,悬!这帮小子,尤其是从别处调来的那几个刺儿头,骨子里那点傲气还没磨平呢。
小寒这么做,虽然法子硬了点,但理儿没错。现在挨点揍,把骄气打没了,把敬畏打出来,把配合打熟了,那是救你们的命!总比将来真上了战场,因为不听指挥、各自为战,把命丢在异国他乡强!现在疼,是皮肉疼;将来疼,那可就没机会喊疼了。”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话语像是不经意的小刀,专挑新兵们最羞臊、最不愿面对的地方戳。新兵们被说得满脸通红,脖颈上的青筋都因窘迫而微微鼓起,却没人敢抬头反驳一句。
只能忍着身上各处的酸痛,低着头,像一群斗败了的公鸡,互相搀扶着,一步一挪,朝着那栋总传来金属敲击声的器材厂厂房缓慢移动。
队伍里,张海洋走得最慢。他左手一直无意识地捂着胸口偏下的位置,那里是五天前被张胜寒一记精准的侧踢蹭到的地方,当时只觉得闷,如今却残留着一种深层次的钝痛,呼吸稍微深一点就牵扯得难受。
他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额角还挂着早上摔倒时沾上的泥点。那双眼睛,像两簇不肯熄灭的幽火,死死焊在前方张胜寒那挺拔却略显清瘦的背影上,牙关咬得腮帮子都微微发硬。
“呸!” 他极小幅度地啐了一口,混着沙子的唾沫星子落在焦黄的土上,瞬间被吸收。他心里翻腾着一股混合着疼痛、羞辱和强烈不甘的邪火:“妈的,不就是仗着身手快、下手狠吗?有什么了不起的!老子在师侦察营也是尖子!格斗、射击、越野,哪样不是拔尖的?要不是……要不是那档子事……”
他想起自己被“发配”的原因,又是一阵憋闷。“等着瞧,这排长的位置,老子迟早……迟早让你坐不稳!战场上看的是综合本事,不是擂台上的花拳绣腿!” 他暗暗发誓,一定要在别的项目上找回场子,把这口气争回来。
钟跃民看似闲散地走在他旁边,双手插在洗得发白的军裤口袋里,脚步甚至有些拖沓,脸上挂着一副惯有的、对什么都无所谓的神情。只有细看,才能发现他偶尔瞟向张胜寒背影的眼神里,闪烁着一丝狡黠和探究的光。他没那么外露的愤懑,更多的是觉得“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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