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西，里约热内卢，科帕卡巴纳海滩。
炽烈的阳光毫无保留地洒在金黄的沙滩上，空气里弥漫着海水的咸味、防晒霜的椰子香气，以及排球撞击沙地的闷响。
日向翔阳在沙滩上高高跃起，古铜色的手臂划破热浪，将球狠狠扣向对方半场。
球落地，激起一片沙尘。
“好球！”他用葡萄牙语大喊，发音生硬但充满活力。
晴坐在遮阳伞下，手里捧着平板电脑，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滑动。
屏幕上同时显示着两个窗口：左边是日向本场训练赛的实时数据流——起跳高度、扣球速度、落地姿势分析；右边是远在日本的V.League职业联盟训练营的日程表，标注着影山飞雄今天的训练项目和时间。
下午四点，日本时间凌晨三点。
晴看了眼屏幕右上角的时间，计算着时差。
距离影山今天的训练开始还有两小时，但按照他的习惯，应该已经起床做晨间拉伸了。
“晴！刚才那个球怎么样？”日向跑过来，浑身是沙，汗水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起跳高度比上周平均提升了2.3公分，但扣球角度可以再压5度。”
晴头也不抬，手指在平板上标注，“另外，你第三局后半段的横向移动速度下降了12%，注意体能分配。”
“诶——又被看穿了！”日向抓了抓橙色的短发，咧嘴笑，“不过沙滩排球真的好累啊，只有两个人，什么都要自己来……”
“所以才更要精确分配体力。”晴抬起头，递过水壶和毛巾。
“休息五分钟，然后看刚才的视频回放。你的拦网时机还是有问题，对方有三次轻打都成功了。”
“是！”日向接过水壶猛灌几口，在晴身边坐下，凑近看平板上的数据曲线，“哇，这个下降好明显……真的诶！”
晴笑了笑，将视频调到关键片段，开始讲解。
海风吹拂她的长发，防晒帽檐在她脸上投下浅浅的阴影。
来到巴西三个月，她的皮肤晒成了健康的小麦色，葡萄牙语也从结结巴巴进步到能进行日常对话和专业术语交流。
平板电脑里，关于沙滩排球的数据分析文档已经积累了上百G，每一份都会在整理后发往那个遥远的东京。
“对了晴，”日向忽然想起什么，眼睛亮晶晶的，“影山那家伙最近怎么样？职业训练营是不是超厉害？他有没有说什么时候有比赛？”
晴滑动屏幕的手微微一顿。
她点开另一个文件夹，里面是昨天刚收到的邮件附件——V.League训练营的月度测评报告扫描件，来自某个不擅长用语言表达关心、只会用行动证明的笨蛋。
“影山君……”她轻声说，目光落在报告上那些用红笔圈出的数据，“在二传精准度、战术决策速度和抗压测试三项，都是同期第一。”
“哇！不愧是影山！”日向兴奋地蹦起来，随即又垮下脸，“呜……我在这里天天吃沙，他却在空调房里享受专业训练……”
“沙滩排球能锻炼综合能力，对你的未来发展很重要。”
晴平静地说，但目光扫过报告最下方那行手写的小字时，睫毛轻轻颤了颤。
那行字写在测评报告的空白处，字迹锋利，是影山的笔迹：
「湿度78%对旋转的影响，数据已收到。训练营空调恒定23度，变量已控制。日向的晒伤药，寄了。」
没有称呼，没有落款，甚至没有标点。
但晴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直到日向在她面前挥手。
“晴？你脸好红，中暑了吗？”
“没、没事。”晴迅速关掉文档，耳根发热，“继续训练，还有两组发球练习。”
“是——”
与此同时，日本，东京都某训练基地。
清晨五点半，天还未亮。
综合训练馆的灯光已经全部打开，将木地板照得发亮。
空旷的场馆里，只有规律的击球声在回荡。
砰。砰。砰。
影山飞雄站在发球区，将第十筐球最后一个发向对面场地。
球精准地砸在底线内侧，旋转着弹起，在墙上留下一个浅浅的印子。
他抹了把汗，走到场边拿起水壶，目光落在长凳上的平板电脑上。
屏幕亮着，显示着三小时前收到的邮件附件。
标题是「沙滩排球攻防数据分析-第14周」，发件人：晴。
他点开。
文档长达五十页，包含视频分析、数据图表、趋势曲线，甚至还有针对不同湿度、风速条件下球路变化的数学模型。
专业得像是科研论文。
影山快速滑动，目光精准地落在几个关键数据上：日向的起跳高度曲线、扣球成功率与体力消耗的关联、沙滩与硬地移动的效率对比……
然后，他的手指停住了。
在文档最后，分析总结的下方，有一行与整体严谨风格不符的小字，字体是晴常用的那种圆润的楷体：
「pS：巴西的星空很亮，但训练馆的灯光更亮。影山君，请别练到太晚。」
影山盯着那行字，看了足足十秒。
然后他关掉文档，拿起另一个平板——那是训练营配备的战术分析设备，里面存着本周所有训练赛的视频和数据。
他点开昨天的对抗赛录像。
画面中，他作为白队二传，正组织一次快攻。
传球线路、速度、弧度都近乎完美，但接应的扣球被拦死了。
影山暂停视频，放大画面，眉头微蹙。
问题不在传球，也不在扣球。
在于时机——接应在启动时慢了0.1秒，而对方的拦网手捕捉到了这个细微的延迟。
0.1秒。在职业赛场，这就是生死之差。
影山调出接应的个人数据档案，快速浏览。起跳反应时间平均0.18秒，在队内属中上，但面对顶级拦网时不够。他需要更早的启动信号，或者……
一个念头闪过。
影山点开绘图工具，在屏幕上画出一条新的跑动路线。
不是直线，而是一个极细微的弧线，能利用对方副攻的视野盲区争取0.05秒。
然后，他调出晴发来的沙滩排球数据分析，找到“在松软地面起跳的预启动模式”一节。
沙滩的阻力会让启动更费力，但也会迫使运动员更早发力、更坚决地起跳。
这种“提前准备”的意识，也许能转化到硬地赛场……
“飞雄，这么早？”
低沉的声音打断思考。
影山抬头，看见主教练松本诚一郎披着运动外套走进训练馆。
这位前国手以严厉着称，但看着影山的眼神里带着赞许。
“教练。”影山站起身。
松本摆摆手示意他坐下，目光落在平板上：“在研究什么？”
“接应启动时机的优化方案。”影山将平板转过去，展示自己刚画的路线图和沙滩数据分析。
“沙滩排球选手因为地面阻力，会有意识提前0.05到0.1秒启动。如果我们让接应在跑动中加入一个微弧线，利用对方拦网手的视野差，配合更早的启动信号，也许能抢出0.1秒以上的空间。”
松本俯身细看，手指在屏幕上滑动，仔细阅读晴的数据分析。
片刻后，他直起身，深深看了影山一眼。
“这是你自己想的？”
“数据分析是晴做的。”影山诚实回答，“应用联想是我的想法。”
“晴……是乌野那个经理女孩？”松本回忆道，“她去了巴西？”
“陪日向训练。她每天会发沙滩排球的数据分析过来。”
“每天？”松本挑眉。
“每天。”影山点头，语气理所当然，“20点前。有时是21点，如果她陪日加练的话。”
松本沉默了几秒，忽然笑了，摇摇头：“现在的年轻人……好，这个思路值得一试。早训结束后，你找接应组的小林和山口，我们试几个回合。”
“是。”
“还有，”松本转身走向教练席，又回头补充，“告诉那个女孩，她的数据很有价值。如果她愿意，训练营的资料室对她开放权限。职业联赛的录像数据库，应该比她手头的民间素材有用。”
影山愣了一下，随即点头：“我会转达。”
教练离开后，训练馆重归寂静。
影山重新坐回长凳，拿起水壶喝了一口，目光再次落在平板上。
晴的那行小字还在屏幕角落。
他打开邮件回复界面，手指悬在虚拟键盘上，停顿了许久。
最后，他打了三行字：
「数据收到。应用提案教练通过，今早测试。
训练营数据库权限已开放，账号密码附后。
星空，训练结束后看了。还行。」
点击发送。
然后他站起身，走向球筐，开始收拾散落的排球。
晨光透过高窗洒进训练馆，在地板上投出长长的光斑。
离早训集合还有半小时，他可以再练一组上手发球。
球撞击地面的声音再次响起，规律，稳定，充满力量。
而此刻的里约，正是前一夜的傍晚。
晴结束了一天的数据记录，正坐在公寓的小阳台上整理文件。
海风轻柔，远处传来桑巴舞的音乐声。平板电脑亮着，显示着新邮件的提示。
她点开。
发件人：影山飞雄。
标题：无。
内容只有三行。
但她盯着那三行字，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她打开训练营数据库的链接，输入那串账号密码。
庞大的职业联赛数据库在她面前展开。
数十年的比赛录像、技术统计、球员档案、战术分析……这是任何一个数据分析师梦寐以求的宝库。
晴深吸一口气，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建立新的文件夹，命名：「影山飞雄职业联赛对手分析框架」。
工作到深夜十一点，她终于完成初步的架构设计。
保存，备份，然后她点开另一个文档——那是她私下整理的，不属于任何数据分析的私人记录。
标题是：「巴西日记·第97天」。
她在今天的日期下，新起一行，打字：
「今天收到了训练营的数据库权限。影山君说，是我的数据分析有价值。
他很擅长用最简单的话，说最让人开心的事。
日向君晒伤了，我帮他涂药时，他说“要是影山在，肯定会骂我笨然后扔给我一管药膏”。
我笑了，因为确实是影山君会做的事。
傍晚去海滩散步，看到一群少年在打沙滩排球。
其中一个二传手的托球，弧度很像影山君。
我站在那儿看了很久，直到他们打完。
想问他今天测试顺不顺利，想问他膝盖有没有不舒服，想问他有没有按时吃饭。
但最后只发了星空的数据。
巴西的星空很亮。但我想看训练馆的灯光。
还有，灯光下的他。」
她停下打字，望向窗外。
里约的夜空繁星密布，与东京截然不同。
但某一刻，她仿佛能透过这星空，看到地球另一端，那个在训练馆里独自加练的少年。
关掉文档，她打开排球联盟的官方网站。
首页滚动着新赛季的宣传照，最新一张是昨天刚更新的——V.League训练营的集训剪影。
其中一张，是影山飞雄在灯光下托球的侧影。
黑发被汗水浸湿，侧脸线条凌厉，冰蓝色的眼眸专注地盯着空中的某一点，仿佛那里有整个世界。
晴将这张照片保存，设成平板桌面。
然后她打开与影山的聊天窗口——那几乎全是文件传输记录和数据讨论，对话寥寥无几。
她犹豫了很久，打了一行字，删除，又打，又删。
最后，她发送：
「数据库权限已收到，正在整理。预计下周可提供第一批对手分析报告。日向君的晒伤好多了，药膏有效。另：照片拍得很好。」
点击发送。
她放下平板，走进浴室洗漱。
温热的水流冲刷掉一天的疲惫，也冲淡了心头那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
擦干头发回到房间时，平板电脑亮了一下。
新消息提示。
来自影山飞雄。时间是日本凌晨一点。
他应该刚结束晚训。
消息只有两个字：
「收到。」
但一分钟后，又一条消息跳出来。
是一张照片。
拍摄角度显然是用手机随手拍的，画面有些模糊，但能看清是训练馆的窗外——东京的夜空，寥寥几颗星，下方是训练馆明亮的灯光，在地板上投出温暖的光晕。
没有文字。只有一张照片。
晴看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
然后她笑了，将照片保存，设成了手机锁屏。
窗外，里约的夜正深。
而地球另一端，东京的黎明即将到来。
他们在各自的时区里，朝着各自的方向努力。但有些东西，从未远离。
比如对排球的热爱。比如对胜利的渴望。
比如那些无需言说的默契。
比如那些跨越海洋、穿越时区、藏在数据和照片里的，温柔心事。
而他们的故事，还在继续书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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