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再一次输给了现实。
但这一次，我心里有的不再是绝望，而是一种冰冷的、坚硬的恨意。
这份恨意，像一颗被深埋进冻土的种子。
它在等待春天。……
我回到了厨房，将所有的情绪和菜刀一起，锁进了冰冷的橱柜里。
日子像结了冰的河面，看似平静，底下却再无波澜。
张娇走了一个多月后，李先生才像是慢慢缓过劲儿来，恢复了正常。
我们之间形成了一种新的、更加客套也更加疏远的默契，绝口不再提协议，也不提任何与未来相关的话。
一个星期六，阳光很好。李先生坐在客厅看电视，忽然像是随口一提，语气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轻松：
“小刘，今天天气不错，咱们带着思李去市里逛逛公园吧？”
我心里“咯噔”一下，本能地想反对。和他一起像一家人一样逛公园？
这场景让我想起张娇来之前的那顿饭，只觉得无比讽刺和别扭。
然而，我没来得及开口，在一边玩玩具的思李却像只快乐的小鸟，听到了她最想听的话。
她立刻扔下玩具，乐的屁颠屁颠地跑过来，一把抱住李先生的大腿，小脸仰着，眼睛里全是闪闪发光的星星：
“李大爷，你真好！我早就想去逛公园坐飞车了！我们班小朋友都坐过！”
看着她那毫无保留的、充满依赖和欢喜的模样，我那句已经到了嘴边的拒绝，瞬间被堵了回去，化成了喉间一丝苦涩的叹息。
孩子有什么错呢？她只是渴望一次普通的、快乐的周末出游罢了。
李先生显然很享受思李的亲近，他脸上的皱纹舒展开，难得地露出了真诚的笑意，摸了摸思李的头：“好，那就带我们思李去坐飞车！”
他抬起头，目光看向我，那眼神里带着一丝询问，一丝期待，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试图修复关系的试探。
所有成年人的算计、恩怨，在女儿纯真的快乐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和无力。
我沉默了几秒钟，终于是抵不过女儿那双渴望的眼睛。
我避开李先生的目光，低下头，假装整理围裙，用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
“……那我去准备点水和水果。”
这几乎等于默许。
我的心，又一次因为思李，选择软了下来。
公园里，阳光和煦，欢声笑语。
李先生好像彻底忘了之前的不开心，他和思李玩旋转木马、坐小飞车，笑得像个孩子。
思李更是兴奋得小脸通红，一手拉着我，一手拉着李先生，在别人眼里，我们或许就是幸福的一家三口。
李先生对我说话也恢复了从前的笑眯眯的样子，甚至更添了几分刻意。
在往湖边走的林荫小道上，他状似自然地伸出手，想要挽住我的胳膊。
那一刻，我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那只曾经让我感到温暖和安心的大手，此刻触碰我的皮肤，却只让我觉得一阵莫名的恶心，像是有冰冷的爬虫滑过。
但我没有躲开，只是勉强地、僵硬地让他挽着，脸上的笑容虚假得自己都感到疲惫。
李先生何其精明，他立刻敏锐地感觉到了我肢体的僵硬和灵魂深处的抗拒。
他没有松开手，反而就势将手轻轻下滑，更带了几分力道，搭在了我的肩上，仿佛要将我牢牢箍在他的控制范围内。
这一靠近，一股混合着药味、身体油腻以及某种难以言说的、衰败气息的、呛鼻的老人味，猛地窜入我的鼻腔。
以前……以前我怎么从来没闻到过李先生身上有这么浓的老人味？
还是说，我的心盲了，连鼻子也一同闭塞了？
而此刻，这种味道如此清晰、浓烈，几乎让我窒息。
也许是这几天李先生纵欲过度，身体机能下降了，他的味道太恶心了……
我强忍着推开他的冲动，身体僵直得像一块木头。
公园里阳光正好，孩子们在嬉笑，可我感觉自己正被一种无形的、令人作呕的粘稠物质包裹着。
我们看似并肩而行，中间却隔着一道由背叛、厌恶和赤裸裸的现实劈开的巨大鸿沟。
那段所谓“一家三口”的幻觉，在此刻刺鼻的气味和冰冷的触感中，彻底碎成了齑粉。
李先生拉起我的手，将脸靠近我。
用一种带着讨好和自以为幽默的语气，低声在我耳边说：
“小刘，这几天……是不是吃醋了？”
他呵呵地干笑了两声，气息喷在我的耳廓上，他嘴巴里呼出腥臭的味道，让我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唉，你原谅我吧，啊？”他叹了口气，声音里听不出多少真正的歉意，更像是一种对自己魅力的炫耀和开脱，“你不知道吗？男人嘛……至死是少年啊！”
“至死是少年。”
这五个字，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精准地捅进了我的心窝。
所有残存的、对于温情的最后一丝幻想，在这一刻，被他亲手彻底斩断。
我之前的愤怒、委屈、妥协、甚至那一丝因孩子而软化的心……在这一刻，都显得那么可笑。
原来在他心里，那场让我痛彻心扉的背叛，轻飘飘地一句“男人至死是少年”就可以揭过。而我所有的痛苦，只不过是被他理解为一场可笑的“吃醋”。
我停下了脚步。
肩头上他手掌的温度，此刻感觉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我几乎要尖叫。
我轻轻地、但无比坚定地，将他的手臂从我肩上挪开。
我转过身，面对着他，脸上不再有强装的笑意，只有一片平静的、近乎悲凉的清醒。
“李先生，”我的声音不大，但在公园的喧嚣中，却异常清晰和冷静，“您说得对，男人至死是少年，喜欢新鲜，爱玩，这没什么错。”
他或许没料到我会是这种反应，愣了一下。
我继续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可是，女人不是。女人老了，就只想图个踏实。”
我拉起旁边有些茫然地看着我们的思李的手。
“公园逛完了，思李也玩累了。我们该回去了。”
说完，我不再看他脸上错愕的表情，牵着女儿，径直朝着公园门口走去。
阳光依旧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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