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一过,天儿就跟坐上火炉似的,一天比一天暖。地里的庄稼苗蹭蹭往上蹿,赵家院里的收购点也愈发红火,可赵卫国心里头,却惦念着另一桩更重要的事儿——该正式下聘了。
自打两家大人年前把话挑明,他和张小梅的婚事就成了屯里公开的秘密。可这“秘密”悬在那儿,总觉得缺了道正式手续,像盖房子没上梁,心里不踏实。眼瞅着小梅姑娘在他家收购点帮忙,里里外外操持,人都瘦了一圈,赵卫国看着心疼,也觉着不能再这么“不明不白”地让人家姑娘受累。该走的礼数,得走;该给的名分,得给。
这天晚饭后,赵卫国没像往常一样去看账本,也没去后院鼓捣他的参苗,而是泡了壶高末儿(低级茶叶末),给爹娘各倒了一碗,自己也端了一碗,坐在炕桌边。
“爸,妈,有个事儿,我想跟二老商量商量。”赵卫国开口,语气郑重。
赵永贵和王淑芬对视一眼,心里大概有了数。
“是跟小梅的婚事吧?”王淑芬放下手里的针线,脸上露出笑意,“妈也正琢磨呢,开春了,地里活忙过这一阵,也该操办起来了。”
赵永贵点点头,嘬了口旱烟:“是该办了。小梅这闺女,没得挑。咱家现在光景好了,不能亏待人家。”
“我也是这个意思。”赵卫国说,“我想着,这几天就请媒人,正式去小梅家下聘书,把日子定下来。聘礼……”他顿了顿,看了一眼爹娘,“咱家现在能拿得出,我想办得厚实点。一来是咱的心意,二来也让小梅和她家里人有面子,知道咱看重这婚事。”
王淑芬忙问:“你想咋备?”
赵卫国心里早有盘算:“按老规矩,‘三金’(金戒指、金耳环、金项链)咱这地方不兴,也买不起真的。但‘四大件’得差不多。”他掰着手指头数,“自行车,咱家有了,是旧的,我打算再买辆新的‘凤凰’或者‘永久’,给小梅当彩礼,她以后回娘家也方便。缝纫机,‘蜜蜂牌’或者‘飞人牌’,得有一台,她手巧,用得着。收音机,咱家有,可以算一件。手表,‘上海牌’全钢的,得买一块。这是大件。”
“另外,彩礼钱。现在屯里一般人家,给个三五百就算不错了。咱家……我想给一千零一块。”赵卫国说,“取个‘千里挑一’的好意头。”
“一千零一?”王淑芬倒吸一口凉气,“是不是……太多了点?”这数目,在85年的靠山屯,绝对是头一份了。
赵永贵也沉吟着:“卫国,咱家是挣了点儿,可这数目,传出去会不会太扎眼?树大招风。”
赵卫国理解爹娘的顾虑,但他有他的想法:“爸,妈,钱是挣来的,该花的时候得花。小梅跟了我,不是图钱,这我知道。可正因为她不图,咱才更得表示。这一千零一,是咱家的诚意,也是让她爹娘放心,闺女嫁过来,不会受苦。至于扎眼……咱正正经经挣钱,明媒正娶,不怕人说。再说了,屯里人大多实诚,看到咱家日子好,小梅嫁过来享福,羡慕的多,眼红的少。”
他顿了顿,又说:“除了这些,再备上四色礼:猪肉得有一扇,至少五十斤;好酒四瓶,要‘西凤’或者‘汾酒’;上等茶叶四斤;糕点糖果各八斤。布料……妈,您看扯点啥好?”
王淑芬见儿子决心已定,考虑得又周全,便不再反对,细细思量起来:“布料可不能含糊。灯芯绒得有,厚实;‘的卡’(涤卡)也得有,挺括;再扯点好棉布,做里衣。颜色要鲜亮,红的、粉的、绿的都得有。被面……咱家还有两条新棉花,我赶着再做两床新被子。”
“成,都听妈的。”赵卫国点头,“请谁当媒人好?”
赵永贵磕磕烟袋:“咱屯里,论辈分、会说道的,就数你孙大爷和你后街三婶儿。孙大爷德高望重,三婶儿嘴巧,能说会道。请他俩一块去,最合适。”
事情就这么定下了。接下来的几天,赵家紧锣密鼓地准备起来。
赵卫国专门跑了趟县里。自行车票不好弄,但他认识土产公司的人,辗转托关系,加了些钱,总算买到了一辆崭新的“永久牌”二八大杠,铮亮的车架,电镀的车把,看着就气派。缝纫机也是托了关系才买到一台“蜜蜂牌”的。手表是在百货大楼买的“上海牌”全钢手表,表盘亮晶晶的。又买了酒、茶叶、糕点糖果,扯了各色布料。
王淑芬带着张小梅(借口帮忙,实则也让准儿媳看看婆家的重视)和两个帮工的婶子,连夜赶制新被褥。新弹的棉花雪白暄软,大红缎子被面,绣着鸳鸯戏水,针脚密实。又给张小梅从头到脚置办了两身新衣裳,从里到外都是新的。
一千零一块钱,赵卫国去信用社取的都是崭新的大团结,用红纸包好,厚厚一沓。
一切准备停当,选了个黄道吉日——农历四月初八,佛诞日,民间认为是个诸事皆宜的好日子。
这天一大早,赵家院里就热闹起来。孙大爷特意换了身干净的蓝布中山装,后街三婶儿也穿了件崭新的灰格子上衣,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院当中摆着聘礼:崭新的永久自行车扎着红绸,缝纫机蒙着红布,收音机、手表、一扇肥猪肉、酒、茶、糕点、布料……林林总总,摆了一大片,红艳艳,亮堂堂,看得人眼花。
不少邻居都围过来看热闹,啧啧称赞。
“嚯!这聘礼,真够份量!”
“永久车!蜜蜂缝纫机!了不得!”
“赵家真是发家了,对小梅姑娘可真舍得!”
“人家小梅也值这个价!里外一把好手!”
赵卫国今天也穿了身新做的蓝布制服,精神抖擞。他先给孙大爷和三婶儿各封了个红包,里面是十块钱“跑腿费”。又请二老吃了顿丰盛的早饭。
时辰差不多了,孙大爷和三婶儿作为媒人,带着赵卫国(按规矩,下聘时男方本人最好在场,但不直接交涉),还有抬着聘礼的李铁柱、王猛等几个年轻小伙,浩浩荡荡往屯西头的张家走去。
一路上,引得全屯子的人出来看,跟过节似的。
张小梅家也早就得了信儿,屋里屋外打扫得干干净净。小梅爹张老蔫儿今天也穿了件半新的褂子,脸上是藏不住的笑,又有些紧张。小梅娘更是里外张罗,把最好的茶叶杯子都拿出来了。张小梅早就躲进了里屋,心怦怦跳得厉害,扒着门缝偷偷往外看。
队伍到了张家院门口,孙大爷清清嗓子,高声唱道:“张大哥,张嫂子,老赵家托俺们两个,来给府上千金送‘欢喜帖’(聘书)和‘聘礼’来啦!两家结秦晋之好,天作之合!”
张老蔫儿和小梅娘赶紧迎出来,连声道:“快请进!快请进!”
聘礼被一样样抬进院里,摆在当院。阳光下,自行车、缝纫机闪着光,各色礼品红彤彤一片,晃得人眼晕。围观的人群发出阵阵惊叹。
进屋落座,孙大爷拿出大红纸写的聘书,郑重念了一遍,无非是“赵家子卫国,才德兼备,与贵府千金小梅,情投意合,愿结连理”之类的话,最后写上拟定的婚期——定在了农历六月初六,大顺的好日子。
念罢,将聘书递给张老蔫儿。张老蔫儿双手接过,手都有些抖。
接着,三婶儿笑着拿出那个厚厚的红纸包:“这是彩礼钱,一千零一块,取‘千里挑一’的好彩头,亲家点点。”
一千零一块!围观的乡亲们炸开了锅。
“我的妈!一千多!”
“真是千里挑一啊!”
“老张家养了个好闺女!”
张老蔫儿和小梅娘也惊呆了,连连推辞:“这……这也太多了!使不得!使不得!”
赵卫国这时才上前一步,恭敬地说:“叔,婶儿,不多。小梅的好,值这个数。这是我赵卫国和全家的一点心意,请您二老务必收下。往后,我一定好好待小梅,不让她受半点委屈。”
话说到这份上,张老蔫儿夫妇只得收下,心里又是感动,又是为女儿欢喜。
接下来,便是查验聘礼,互道吉祥话,商谈婚礼细节。气氛越来越热络,欢声笑语充满了张家的小院。
躲在里屋的张小梅,听着外头的热闹,看着院子里那满满当当、闪着红光的聘礼,再听到赵卫国那句“一定好好待小梅”,眼泪不知不觉就滚了下来。是欢喜的泪,也是安心的泪。她知道,从今天起,她张小梅,就是赵卫国名正言顺的未婚妻了。那只在夜深人静时偷偷绣制嫁妆的手,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为自己准备一场风风光光的婚礼了。
赵卫国站在院中,感受着四周的喜庆气氛,看着张家人脸上由衷的笑容,心里也充满了踏实和喜悦。重生回来,改变家庭命运,带领乡亲致富,如今,又要迎娶心爱的姑娘,建立自己的小家。人生的画卷,正在他手中,一笔一笔,绘出越来越鲜明、温暖的色彩。
黑豹今天也跟来了,安静地蹲在赵卫国脚边,看着这热闹的场面,尾巴轻轻摇晃。屋檐下那口大缸里,老鳖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在石头上微微挪动了一下,绿豆小眼朝着喧闹的人声处转了转。
下聘礼成,婚期已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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