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蝶右耳可能存在严重听力障碍的发现，如同在错综复杂的迷宫中，陡然点亮了一盏指向特定路径的灯。云芷的思绪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起来，无数线索碎片在她脑中碰撞、重组。
一个近乎失聪的杂役，如何在百花楼那样一个充斥着丝竹管弦、人声鼎沸的环境中生存？甚至，可能“听”到了足以致命的秘密？
这看似矛盾，却恰恰指向了一个被忽略的关键——环境。
百花楼并非所有地方都喧闹不堪。有那么一些地方，需要绝对的“安静”。
云芷猛地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萧绝，声音因激动而略显急促：“王爷！牡丹……牡丹最擅长的是什么？”
萧绝被她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一怔，随即根据卷宗信息答道：“琴。七弦古琴。据说其琴技冠绝京城，尤擅《幽兰》、《流水》等清雅曲目，需在极静的环境中品味。”
“没错！琴！”云芷眼中光芒大盛，“弹琴，尤其是古琴，需要极其安静的环境，容不得半点杂音干扰。牡丹作为花魁，其琴房必然经过特殊处理，隔音效果极佳！”
她快步走到画案旁，将她之前绘制的百花楼结构推测图再次展开，手指精准地点在代表牡丹香闺的旁边一处附属小筑上。
“这里！根据建筑格局推测，此处应是牡丹专用的琴房！墙壁很可能加厚，门窗紧闭，内部铺设地毯、悬挂帷幔以吸音。”她的指尖重重地点在那个位置，“在这样的环境里，外界的喧嚣被隔绝，内部的声音也不易传出。但是——”
她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沉凝：“对于一个听力健全的人来说，在这种极度安静的环境里，任何细微的声响都会被放大。可对于一个右耳几乎失聪的小蝶来说呢？”
萧绝和秦风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脸色皆是一变！
“小蝶负责洒扫庭院，浆洗衣物，”云芷继续推演，语速飞快，“她的工作范围，很可能包括牡丹所居的独立小楼及其附属设施，比如……琴房！当她进入隔音极佳的琴房进行打扫时，对于她而言，右耳的听力缺陷使得她与这个安静环境的‘互动’方式，与常人不同！”
云芷仿佛身临其境，模拟着当时的情景：“她可能正低着头，专注于擦拭琴案或清扫角落。她的左耳朝向门口或墙壁，而听力极差的右耳，则可能无意间，更靠近了琴房内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交谈的源头——比如，一道隐秘的暗门后，一处被帷幔遮挡的角落，甚至……是牡丹与人密谈时，因为琴房安静而下意识压低、却依旧能被近距离捕捉到的声音！”
“因为右耳听不清，她或许并未立刻意识到自己听到了什么，或者听得模糊不清，未能完全理解其含义。但她的存在，她可能‘听到’或‘看到’的举动，却被谈话者察觉了！”云芷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寒意，“对于一个策划着巨大阴谋、手中掌握着无数权贵把柄的牡丹及其同伙而言，任何潜在的泄密风险，都必须被彻底清除。哪怕只是一个听力有缺陷、可能什么都没听清的杂役！”
至此，小蝶被选为替死鬼的原因，豁然开朗！
她并非随机选择，而是因为她的工作性质让她能够接近核心区域（琴房），她的身体缺陷（右耳失聪）又让她在特定环境下，成了一个不可控的、可能意外触及秘密的“漏洞”！凶手无法确定她到底听到了多少，为了绝对的安全，只能让她彻底消失，并利用她与牡丹有几分相似的骨架，李代桃僵，制造牡丹已死的假象，一石二鸟！
“琴房……”萧绝重复着这两个字，眸中寒光凛冽。他之前派人搜查百花楼废墟，重点在牡丹的香闺，对这附属的琴房并未投入过多关注。“秦风！”
“属下在！”
“立刻调集人手，给本王将牡丹琴房的废墟再彻底清理一遍！掘地三尺，也要找出任何可能的密道、暗格，或是被遗漏的痕迹！重点检查琴案附近、墙壁夹层！”萧绝下令，声音斩钉截铁。
“是！”秦风领命，立刻转身而去，雷厉风行。
云芷看着秦风离去的背影，心中却并未感到轻松。即便在琴房找到了密道或暗格，证实了她的推测，牡丹和那本可能存在的“账册”如今又在何处？影阁的介入，让搜寻的难度成倍增加。
但至少，他们找到了正确的方向。小蝶的骸骨，用它无声的语言，最终指引了他们。
她低头，再次看向画案上那具焦黑的颅骨，目光复杂。这个生前卑微，死后亦不得安宁的女子，用她残缺的身体，守护了一个可能颠覆朝野的秘密，也用自己的毁灭，为揭开这个秘密，点燃了最初的星火。
“你听到了，对吗？”云芷在心中默问，“在那个安静的、本该只有高雅琴音流淌的房间里，你听到了魔鬼的低语。”
颅骨静默，空洞的眼窝仿佛凝视着虚空。
而真相，正伴随着这音律的线索，一步步逼近。
（第十八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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