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芷倒下时,像一片被秋风从枝头扯落的叶。
轻,且无声。
萧绝接住她的那双手,稳得惊人,可只有他自己知道,那稳,是用全身每一寸肌肉绷到极致、每一根骨头咬紧到发酸换来的。他单膝跪地,将她整个揽在怀中,手掌贴着她后背,内力如涓涓细流,毫不犹豫地渡过去。
她的身体很凉。
不是失血过多的凉,而是更深层的、仿佛灵魂被抽走一部分后的那种空洞的凉。她的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眼皮紧闭,长长的睫毛在苍白如纸的脸上投下两片深色的阴影。左腕的伤口还在渗血,染红了他托着她手臂的掌心,温热的血,和她冰冷的皮肤,形成一种令人心悸的对比。
萧绝低下头,用下巴轻轻蹭了蹭她汗湿的额发。
动作很轻,轻得像怕碰碎一件琉璃器皿。
可他的眼睛,却抬起,看向前方。
看向那幅画布。
画布上,画面依然定格在云府正堂,定格在云凛跪地挺直、含笑说“我无罪”的瞬间。火光,刀光,匾额,散乱的白发,平静的眼睛——所有细节,凝固在那里,像一尊用血与墨浇筑的雕塑。
但下一秒,雕塑活了。
不是云芷在画。
她已经昏迷,笔已落地。
是画布自己在动。
是那些渗入画布每一根纤维的血墨,那些承载着云芷全部精血与意念的颜料,那些被“溯影绘真”禁术唤醒的、沉睡在时光深处的记忆碎片——它们,开始自己讲述接下来的故事。
就像一本被翻开后就无法合上的书,一旦读了第一行,就必须读到最后一页。
画布上的涟漪,再次荡开。
这一次,涟漪更剧烈,像有看不见的手在用力搅动画面的池水。云府正堂的景象开始扭曲、变形、褪色,像一幅被水浸湿的旧画,墨迹晕开,轮廓模糊。
然后,新的色彩,从模糊中浮现。
不是暗沉的雨夜,不是肃杀的正堂。
是白天。
阳光很好的白天。
画面里,是一座精巧的园林。亭台楼阁,假山流水,曲径通幽。园中种满了牡丹,正是花期,碗口大的花朵层层叠叠地开着,红的,粉的,白的,紫的,挤挤挨挨,热闹得近乎喧嚣。花丛中有彩蝶飞舞,远处有丝竹声隐隐传来,缥缈得像是从另一个世界飘来的。
这园林,很多人都认得。
是十五年前,还是太子妃的慕容婉,在城西的别院“牡丹园”。
那时先帝还在,太子未立,几个皇子明争暗斗。慕容婉出身勋贵慕容氏,容貌才情都是一等一,是太子妃最热门的人选之一。这牡丹园,便是慕容家为了给她增势,特意修建的。园中牡丹都是从洛阳重金购来的名品,花开时节,太子妃常在此设宴,邀请京中贵女和年轻官员,名为赏花,实为结盟。
画布上的时间,显然是某个赏花宴的午后。
阳光透过画面的质感,仿佛能让人感觉到那种暖洋洋的、带着花香的慵懒。牡丹开得肆意,蝴蝶舞得翩跹,丝竹声若有若无。
然后,画面的焦点,缓缓移动。
移向园林深处,一座临水的六角亭。
亭中,坐着两个人。
一个是年轻的慕容婉。
十五年前的慕容婉,不过双十年华,正是女子最美的时候。她穿着一身鹅黄色的宫装,裙摆上用金线绣着大朵大朵的缠枝牡丹,在日光下闪闪发光。头发梳成精致的朝云髻,簪着赤金点翠的步摇,耳畔垂着明珠,颈间戴着璎珞。她侧身坐在石凳上,手里拿着一柄团扇,扇面绘着蝶恋花,轻轻摇着,姿态优雅得像一幅工笔美人图。
她的脸,很美。
不是云芷那种清冷疏离的美,也不是德妃那种温柔似水的美,而是一种明艳的、张扬的、带着侵略性的美。眉如远山,眼若秋水,鼻梁高挺,唇色嫣红。可那双秋水般的眼睛里,此刻映出来的,却不是亭外的牡丹或池水。
而是一种深沉的、与她年龄和装扮极不相称的算计。
她在看坐在她对面的那个人。
那人,穿着一身半旧的青布长衫。
是云凛。
比刚才画面中跪在堂前时,要年轻一些,头发还没有全白,背也没有那么佝偻。但他脸上的神情,却和十五年后如出一辙——平静,清澈,带着一种读书人特有的、近乎固执的耿直。
他坐得很端正,双手放在膝上,背挺得笔直。面前石桌上摆着一杯茶,茶水早已凉透,他没有碰。他只是看着慕容婉,目光坦然,没有畏惧,也没有讨好。
亭子里,只有他们两人。
远处的丝竹声和笑语声,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开,传不到这里。这里很静,静得能听见风吹过牡丹花瓣的声音,能听见池中锦鲤偶尔摆尾的水声。
慕容婉摇着团扇,先开了口。
她的声音,透过画布传来,有些失真,像是隔着一层水,闷闷的,却依旧能听出那种刻意放缓的、带着蛊惑的柔媚:
“云大人,考虑得如何了?”
云凛沉默了片刻,才开口。他的声音很稳,很清晰,每个字都咬得很准:
“太子妃厚爱,下官愧不敢当。”
“哦?”慕容婉的扇子停了停,又轻轻摇起来,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是愧不敢当,还是……不愿?”
云凛抬起眼,直视着她:
“是不敢,亦是不愿。”
慕容婉脸上的笑意,淡了一些。
她放下团扇,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用杯盖轻轻撇着浮沫,动作依旧优雅,可那双眼睛里的温度,却一点一点冷下去:
“云大人,本宫知道,你是个清官,也是个能吏。户部那笔账,做得天衣无缝,连父皇派去查账的老御史都看不出破绽。可你,看出来了。”
她抬起眼,看向云凛:
“你不仅看出来了,你还私下里,一笔一笔,全都重新核了一遍。核出来的数目,和账面上的数目,相差多少来着?”
云凛的嘴唇抿紧了。
他没有回答。
慕容婉也不需要他回答。她自顾自说下去,声音轻得像在聊天气:
“三十万两。整整三十万两白银。够养一支五万人的精兵,够买通半个朝廷的官员,也够……让某些人,永远闭嘴。”
她顿了顿,看着云凛:
“云大人,你是聪明人。聪明人,就该知道什么时候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什么时候该装聋作哑。本宫今日请你来,不是要为难你,恰恰相反——”
她身子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那声音里带着一种毒蛇吐信般的嘶嘶声:
“本宫是想救你。”
“只要你点头,把那本重新核对的账册交给本宫,或者,干脆一把火烧了。那么,从今往后,你就是本宫的人,是太子的人。待太子登基,你就是户部尚书,是内阁辅臣。你的女儿云芷,本宫会亲自接进宫,让她做公主的伴读,将来嫁入王府,富贵荣华,享之不尽。”
她看着云凛的眼睛,一字一句:
“如何?”
亭子里,又安静下来。
只有风吹过牡丹花丛,花瓣簌簌落地的声音。
云凛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阳光透过亭子的飞檐,斜射进来,在他脸上投下一半光明,一半阴影。光明的那一半,依旧平静清澈;阴影的那一半,却有一种沉重的、令人窒息的疲惫。
他沉默了很长时间。
长到慕容婉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
长到远处的丝竹声,似乎都停了。
然后,他缓缓站起身。
动作很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他看着慕容婉,目光依旧坦然,声音依旧清晰:
“太子妃。”
“下官读圣贤书,受皇恩禄,食君之俸,忠君之事。”
“户部账目有亏空,下官既已查出,便该如实上奏。此为臣子本分。”
“太子若想用下官,该以正道取之,不该以此等龌龊手段威逼利诱。此非明君所为。”
“至于小女——”
他顿了顿,声音里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温柔,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她的前程,该由她自己挣,不该成为交易的筹码。”
他拱手,深深一揖:
“太子妃今日所言,下官只当从未听过。账册,下官会依律呈交都察院。告辞。”
说完,他转身,就要离开亭子。
“站住。”
慕容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很冷。
冷得像数九寒天里,屋檐下结的冰棱。
云凛的脚步,停住了。
他没有回头。
慕容婉缓缓站起身。鹅黄色的宫装裙摆,在日光下泛着华丽却冰冷的光泽。她走到云凛身后,很近,近得几乎能闻到她身上浓郁的牡丹香粉气。
她的声音,贴着云凛的后背响起,轻,却字字如刀:
“云凛,你以为,你走得出这个亭子,就能走得出这个局?”
“那本账册,你交不上去的。”
“都察院,大理寺,刑部……从上到下,有多少人,靠着那三十万两白银活着?你动了他们的饭碗,他们就会要你的命。”
“本宫今日给你机会,是惜才。”
“你若不要这机会——”
她顿了顿,声音里渗出一丝毒蛇般的笑意:
“那本宫,就只能换一种方式,让你闭嘴了。”
云凛依旧没有回头。
他的背,挺得笔直。
声音,从前方传来,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太子妃想如何,悉听尊便。”
“下官,但求问心无愧。”
说完,他抬步,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亭子。
鹅卵石小径上,他的背影,在灿烂的日光和绚烂的牡丹花丛中,显得有些单薄,有些孤清。
却,挺直如竹。
宁折不弯。
亭子里,慕容婉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花径尽头。
她脸上的所有表情,都消失了。
只剩下一种冰冷的、近乎狰狞的怨毒。
那怨毒,在她明艳的脸上扭曲,让她看起来像一尊刷了金粉的恶鬼雕像。
她缓缓坐回石凳,端起那杯早已凉透的茶,却没有喝,只是死死攥着茶杯,指节捏得发白。
良久,她开口,声音嘶哑:
“出来吧。”
画面一转。
亭子后方的假山阴影里,缓缓走出一个人。
那人穿着一身玄色的道袍,袍角绣着暗金色的八卦图案。头发用一根木簪束着,面容清癯,留着三缕长须,看起来仙风道骨,眼神却幽深得像两口古井,望不见底。
正是国师玄玑真人。
十五年前的玄玑,看起来比现在年轻一些,但那股子阴森沉郁的气质,却一模一样。他走到亭中,在云凛刚才坐过的位置坐下,目光落在慕容婉脸上。
“他不肯听话。”慕容婉的声音,依旧冰冷。
玄玑真人捋了捋长须,微微一笑。那笑,没有温度,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仿佛看蝼蚁挣扎的漠然:
“读书人,总是有些迂腐的骨气。尤其像云凛这种,把‘气节’看得比命还重的。”
“那就打碎他的骨气。”慕容婉放下茶杯,茶杯在石桌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让他身败名裂,让他家破人亡,让他……永远开不了口。”
玄玑真人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欣赏,像匠人看到一件合心意的作品:
“太子妃想如何做?”
慕容婉的指尖,轻轻敲着石桌桌面,一下,又一下。
她的目光,投向亭外那片开得正盛的牡丹,可眼神却空洞得没有焦点,仿佛透过那些鲜艳的花朵,看到了更远、更黑暗的东西。
“东宫那边,最近不太平。”她缓缓道,“太子宠幸的那个良娣,怀孕了。”
玄玑真人眉梢微动:
“哦?”
“是个男孩。”慕容婉的声音,更冷了,“太医说,脉象很稳。”
玄玑真人沉默了片刻,道:“太子妃的意思是……”
“太子如今虽宠我,可若那良娣生下长子……”慕容婉的指尖,在桌面上划出一道深深的痕迹,“我的地位,就岌岌可危。”
她转过头,看向玄玑真人,眼中是毫不掩饰的狠厉:
“我要那孩子生不下来。”
“但,不能是我动手。”
玄玑真人懂了。
他捋着长须,缓缓点头:
“贫道明白了。太子妃是想……借刀杀人?”
“不止。”慕容婉的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我要那把刀,替我杀了那孩子,还要替我把所有碍眼的人,都一并清理干净。”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
“比如,云凛。”
玄玑真人看着她,忽然笑了。
这次的笑,有了一点温度,却是那种毒蛇看到猎物落入陷阱时的、冰冷的兴奋:
“太子妃好算计。一石二鸟,不,是一石三鸟——既能除掉东宫的威胁,又能灭了云凛的口,还能……”
他的声音压低,带着一种蛊惑的嘶哑:
“还能借此机会,在陛下心里,种下一颗对巫蛊之术深恶痛绝的种子。日后,若有需要,这颗种子,就能长成参天大树,帮我们除掉更多……碍事的人。”
慕容婉也笑了。
那笑,和她明艳的容貌极不相称,像一朵牡丹花的花心里,藏了一只毒蝎。
“那就,有劳国师了。”
画面,再次变幻。
这一次,是夜晚。
没有雨,但天色阴沉,没有星月。夜风很大,吹得云府院子里的竹子哗哗作响,像无数冤魂在呜咽。
云府的书房,还亮着灯。
窗纸上,映出云凛伏案疾书的剪影。他很专注,没有察觉到,书房外的暗处,藏着两个人。
一个是穿着夜行衣的慕容婉。
另一个,是依旧道袍的玄玑真人。
玄玑真人手里,拿着一个东西。
那东西,用黑布包着,看不清形状,但不大,约莫巴掌大小。黑布揭开一角,露出来的,是一个用草扎成的人偶。
人偶身上,贴着一张黄符。
符上用朱砂画着扭曲的图案,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诡异的光。
玄玑真人将人偶递给慕容婉,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慕容婉接过人偶,握在手中。她的手,在微微发抖,不是害怕,而是兴奋。一种即将完成一场完美阴谋的、病态的兴奋。
她看了一眼书房窗纸上云凛的剪影,眼中闪过一抹快意的狠毒。
然后,她悄无声息地靠近书房。
书房的门,没有锁。
云凛清廉,府中仆役不多,夜里也从不设防。他大概从未想过,会有人用这种方式,来栽赃他。
慕容婉轻轻推开门,闪身进去。
画面跟随她,进入书房。
书房里,云卷帙浩繁,充满了墨香。云凛正坐在书案后,低头看着一份文书,眉头微蹙,似乎在思考什么难题。他没有抬头,甚至没有察觉到有人进来。
慕容婉快速扫视书房。
她的目光,落在书案旁的一个多宝架上。
架上摆着一些书籍、砚台、笔洗等杂物,其中一个格子里,放着一个紫檀木的盒子。盒子半开着,里面是空的。
慕容婉走过去,将手中那个草扎人偶,轻轻放进了盒子里。
然后,她合上盒盖。
做完这一切,她退后两步,看着那个盒子,又看了看依旧毫无察觉的云凛,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
她转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书房。
像一阵夜风,吹过,不留痕迹。
书房外,玄玑真人等着她。
两人对视一眼,没有交谈,同时消失在夜色深处。
书房里,云凛终于批阅完那份文书,放下笔,揉了揉发酸的眼睛。
他抬起头,看向窗外。
窗外,夜色深沉,竹影摇晃。
他静静看了一会儿,忽然轻轻叹了口气。
那叹息声很轻,几乎听不见。
可画布前的所有人,都听见了。
那声叹息里,没有恐惧,没有怨恨。
只有一种深沉的、仿佛预知了什么的疲惫,和一种……清澈见底的坦然。
他收回目光,重新拿起笔,蘸了墨,在纸上一笔一划,继续写着什么。
灯火如豆,将他的影子,投在身后的墙壁上。
影子拉得很长,很孤独。
却,依旧挺直。
像一棵永远不会弯腰的竹。
画布上的画面,在这一刻,缓缓定格。
定格在云凛低头书写的侧影上。
定格在那个装着巫蛊人偶的紫檀木盒子上。
定格在窗外无星无月的、沉沉的夜色上。
金殿内,死寂。
死寂得能听见有人牙齿打颤的声音,能听见有人粗重压抑的呼吸声,能听见有人衣袖摩擦的窸窣声。
所有人的眼睛,都死死盯着画布。
盯着画布上,那个被无辜栽赃的、却依旧挺直脊背书写的身影。
盯着那个在夜色中悄然放入人偶的、恶毒的手。
盯着那一声轻得几乎听不见、却沉重得能压垮人心的叹息。
然后,不知是谁,第一个跪了下去。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如同被风吹倒的麦浪,金殿两侧的阴影里,那些原本站着旁观的朝臣,一个接一个,缓缓跪倒。
他们低着头,不敢看画布,也不敢看御座上的皇帝,更不敢看殿中央那个昏迷在靖王怀中的女人。
他们只是跪着,额头贴着冰冷的地砖,身体微微颤抖。
像是在忏悔。
又像是在恐惧。
恐惧十五年前,自己或许也曾是那场阴谋的旁观者,甚至……参与者。
恐惧十五年后,这被血与墨唤醒的真相,会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烫在自己良心上,留下永远无法磨灭的印记。
御座上,皇帝缓缓站起身。
他站得很慢,像每动一下,都要耗尽全身力气。
他的目光,落在画布上,落在云凛孤独的侧影上,落在那个紫檀木盒子上。
然后,他闭上眼睛。
深深吸了一口气。
又缓缓吐出。
再睁开眼时,眼中已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寒潭底下,却有什么东西在剧烈翻涌,即将破冰而出。
他的声音,在死寂的金殿中响起,嘶哑,低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雷霆之威:
“传旨——”
“即刻查封当年所有涉事官员府邸!”
“重审‘淑妃巫蛊案’!”
“凡有牵连者——”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碴:
“一律,严惩不贷!”
话音落下。
画布上,云凛书写的身影,渐渐淡去。
紫檀木盒子,渐渐淡去。
无星无月的夜,渐渐淡去。
最终,所有画面,都化作一片混沌的、暗红的墨色。
墨色中,隐隐约约,浮现出两个字。
是两个用血写成的、力透纸背的字——
构陷。
字迹淋漓,宛若未干的血泪。
在金殿昏昧的光线下,沉默地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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