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骸之种的最后光芒炸裂的瞬间，时间发出了玻璃碎裂般的脆响。
林战感到自己的意识被撕扯成两半——一半随着晶体右手疯狂涌出的能量流向四面八方，构建那个理论上只存在于星骸文明蓝图中的“时间缓冲场”；另一半则死死锚定在球形房间内，维持着与星骸之种的最后连接。
“记住，缓冲场的构建只有一次机会。”星骸之种的意识在消散前，如风中之烛般摇曳，“一旦开始，就不能停止。停止的瞬间，八十七年的时间差值会在物理层面爆发，整艘船上的所有人都会在万分之一秒内经历完整八十七年的熵增过程——简而言之，他们会瞬间化作尘埃。”
林战咬着牙，晶体右手上的光芒已经亮到刺眼的地步。他能感觉到手臂内部的结构在哀鸣，那些刚刚成型的星穹共鸣体雏形经络，正在超负荷运转。每一秒都有新的裂纹在晶体表面蔓延，又被星骸之种剩余的能量勉强修补。
“能坚持多久？”他在意识中问。
“理论上……十分钟。”星骸之种的回应越来越微弱，“十分钟内，你必须完成三件事：第一，维持缓冲场稳定；第二，唤醒周明远博士——他是唯一完整参与过‘薪火起源’计划的人，他的记忆是关键；第三……”
声音断了一瞬。
“第三，活下去。如果你在这里倒下，缓冲场会崩溃，一切就都结束了。”
林战点头，虽然他知道对方已经看不到。
星骸之种的光芒彻底消散了。
那枚承载着三万文明记忆的晶体，化作无数光点，融入林战右手的星穹脉络中。这不是传承的给予，而是最后的托付——它将所有的知识、所有的记忆、所有的可能性，都封存在了林战体内，等待合适的时机解锁。
而现在，林战首先要面对的，是现实层面的危机。
球形房间的壁垒开始透明化。
透过壁垒，林战看到了正在“解冻”的漂泊者号。
殖民舰内部，时间重启的第三秒。
凝固了八十七年的空气，开始流动。
走廊里，那团定格在餐盘上方的热气，缓缓升起，消散。
跳在半空中的孩子，在重力作用下落地，踉跄了一步，茫然地环顾四周——他完全不理解为什么自己刚才还在追逐玩伴，下一秒却站在这里，而且周围的景象……有点陌生。
端着餐盘的年轻女子手一抖，盘子差点掉落。她连忙稳住，皱眉看了看餐盘中的食物——奇怪，刚才明明还是刚出锅的热气腾腾，怎么突然就凉了？
手挽手散步的老夫妻同时停下脚步。丈夫张了张嘴，那句说到一半的话卡在喉咙里。他困惑地看向妻子，发现妻子也正用同样困惑的眼神看着他。
“我刚才……想说什么来着？”丈夫喃喃道。
舰桥上的时间重启更加微妙。
周明远博士——那位头发花白的老科学家兼舰长——眨了眨眼。他的意识还停留在八十七年前的那一刻：盯着主屏幕上突然出现的异常能量读数，正在思考是传感器故障还是遇到了未知空间现象。
然后，时间跳过了八十七年。
屏幕上，那个异常能量读数的源头，现在已经化作了实质性的威胁——全息投影自动更新了外部传感器数据，显示三艘狰狞的蚀能战舰和数十架突击艇，正从撕裂的空间裂缝中涌出，直扑漂泊者号。
“敌袭？！”
周明远猛地站起身，这个动作让他感到一阵眩晕。不是普通的眩晕，而是某种……时间错位感。他觉得自己好像坐了很久，久到肌肉都有些僵硬了，但理智告诉他，从发现异常读数到此刻，应该只过了几秒钟才对。
“所有人员，进入战斗位置！”周明远压下心中的疑惑，厉声下令——这是舰长的本能。
但他的命令没有得到立刻执行。
因为舰桥上的其他船员，也都陷入了同样的时间错位感中。他们茫然地看着控制台，看着屏幕上显示的日期时间：星海纪元三年七月——距离他们记忆中最后一次记录时间，已经过去了整整八十七年。
“这……这不可能……”年轻的通讯官声音发颤，“时间系统出错了！我们现在应该是星海纪元前87年才对！”
“不，时间系统没有出错。”周明远盯着屏幕角落不断刷新的实时数据流，脸色逐渐苍白，“出错的是……我们。”
他看到了更多证据。
舰船外部装甲的老化程度——虽然因为时间静止而减缓了，但依然能看出与“新船”的细微差别。
植物培养室里那些本该处于幼苗期的作物，现在已经完全成熟，有些甚至开始枯萎。
还有他自己——周明远抬起手，看着手背上的皮肤。八十多岁的他原本就有皱纹，但现在这些皱纹的深度、皮肤的松弛度……都不对了。
他老了。
不是自然衰老的老，而是……时间被偷走了的老。
“时间静止。”周明远喃喃道，作为顶尖科学家，他瞬间推演出了最可能的解释，“我们遭遇了某种时间异常现象，整艘船被冻结在了时间流之外。现在……解冻了。”
“解冻了多久？”副舰长问。
周明远调出飞船的被动式环境记录器——这个装置不依赖主系统，单纯记录宇宙背景辐射的细微变化。数据显示，最后一次正常记录是八十七年前。
舰桥陷入死寂。
八十七年。
他们的人生，被偷走了八十七年。
地球现在怎么样了？家人还活着吗？人类文明发展到了什么程度？还有……外面那些正在逼近的、明显不是人类造物的狰狞战舰，是什么东西？
恐慌开始蔓延。
就在这时，球形房间的方向，传来了一个声音。
不是通过通讯器，而是直接响起在每个人的意识中：
“我是林战，薪火同盟的武者。漂泊者号的各位，请保持镇定。你们遭遇的时间静止已经解除，但现在情况危急。外面是名为‘博士’的虚空崇拜者的舰队，他们的目标是摧毁这艘船，夺取船上的一样东西。”
林战的声音平静而有力，带着某种让人信服的坚定。
“我需要周明远博士立即前往舰桥下方的球形房间。其他人，请按照战时预案，启动所有防御系统——虽然可能对敌人的武器效果有限，但至少能争取时间。”
话音落下，全舰广播系统自动激活，播放出标准的战斗警报。
船员们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虽然疑惑重重，虽然恐惧未消，但八十七年前，他们都是经过严格筛选的殖民者，心理素质和纪律性远超常人。
“执行命令！”周明远第一个反应过来，他深深看了一眼球形房间的方向，然后对副舰长说，“你负责舰桥指挥，启动所有能启动的防御。我去见见那个……林战。”
球形房间。
林战单膝跪地，右手撑在地面上。
晶体手臂的光芒已经黯淡了许多，表面的裂纹越来越多，就像即将破碎的瓷器。维持时间缓冲场的消耗远超想象——不仅要抵消八十七年的时间差值，还要防止时间流重启过程中产生的“时序震荡”破坏船体结构。
每一秒，他都能感觉到星穹共鸣体雏形的根基在动摇。
如果完全转化完成，这种程度的负担根本不算什么。但现在的他，就像用儿童玩具车的引擎去拉重型卡车，随时可能爆缸。
球形房间的入口滑开。
周明远走了进来。
八十七年过去了，这位老科学家比林战在记忆碎片中看到的更加苍老，但那双眼睛依然锐利如鹰。他一进门，目光就锁定在林战身上——尤其是那只晶体化的右手。
“你就是林战？”周明远没有废话，“刚才的意识通讯，是你发出的？”
“是。”林战勉强抬起头，汗水从额角滑落，“周博士，时间紧迫。我长话短说：你们八十年前发现的‘星火源晶’，真正的名字是‘星骸之种’，来自一个三万年前被虚空吞噬者毁灭的文明。现在，那个毁灭了星骸文明的灾厄，即将再次降临。外面那些战舰的主人‘博士’，就是虚空吞噬者在这个时代的代言人。”
周明远瞳孔骤缩。
作为“薪火起源”计划的主持者，他当然知道星火源晶的部分秘密——当初议会批准这个计划，就是因为他们从晶体中解析出的只言片语，提到了“虚空吞噬者”、“文明轮回”、“最终灾厄”这些词汇。
只是没想到，灾厄来得这么快。
“你有什么证据？”周明远沉声问。
林战抬起左手——那只还保持着血肉之躯的手，在空中虚划。星骸之种融入他体内后，部分知识已经解锁。随着他的动作，空气中的光线扭曲、重组，化作了一幅幅全息画面：
——星骸文明母星被虚空吞噬者吞噬的瞬间。
——星骸之种在星际间漂流三万年的轨迹。
——八十年前，地球探测卫星发现晶体信号。
——漂泊者号回收晶体，开始研究。
——时间锚定启动，整艘船被冻结。
画面最后定格在现在：外部虚空中，博士的蚀能舰队正在逼近，母舰主炮已经开始充能，暗红色的光芒在炮口凝聚。
“你还有三分钟时间做出决定。”林战声音沙哑，“三分钟后，缓冲场会崩溃，而外面的敌人也会发动总攻。现在你有两个选择：第一，让我接管漂泊者号的控制权，我会尝试带你们突围；第二，你们自己应战，但以这艘船八十年前的科技水平，在蚀能舰队面前坚持不了三十秒。”
周明远沉默地看着那些画面，又看向林战几乎碎裂的晶体右手。
老科学家的目光如手术刀般锋利，解剖着眼前的年轻人：二十多岁的面孔，眼中却有着远超年龄的沧桑；明明已经重伤到站不起来，但脊梁依然挺直；还有那只手——那不是科技造物，周明远能看出来，那是生命体与某种高维能量融合后产生的自然异变。
“我选第三条路。”周明远突然说。
林战一愣。
“让你接管控制权，我们只能逃跑。我们自己应战，必死无疑。”周明远走到房间中央的控制台前——这个控制台是当年研究星骸之种时特别加装的，直接链接着殖民舰的深层系统，“但八十年前，我们在研究星骸之种时，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
他的手指在控制台上快速操作。
屏幕上弹出一串串林战完全看不懂的代码——那是八十年前地球最顶尖的加密算法，与现在的系统完全不兼容。
“星骸之种在释放知识的同时，也会释放‘回响’。”周明远边操作边说，“但回响不仅仅是毁灭的记忆。我们在其中……捕捉到了一些别的东西。”
代码运行完毕。
控制台上，一个隐藏的数据匣弹了出来。
匣子里不是芯片，不是晶体，而是一枚……种子。
真正的植物种子，只有米粒大小，表面有着复杂的天然纹路。
“这是？”林战疑惑。
“星骸文明最后的生物样本。”周明远小心翼翼地捧起种子，“不是基因库里的冷冻胚胎，而是……活着的，能够自然生长的种子。我们在研究回响时发现，星骸之种内部有一个微型的‘生态舱’，封存着这颗种子。它被设定为，只有在检测到‘合适的环境’时才会释放。”
“合适的环境？”
“对抗虚空的决心。”周明远看向林战，“星骸文明预见到，后来者可能会因为畏惧而不敢面对虚空，也可能因为贪婪而试图利用虚空。只有真正下定决心对抗黑暗、且内心纯粹到足以抵抗腐蚀的文明或个体，才能触发种子的释放机制。”
他将种子放在林战面前。
“八十七年前，我们触发了它。但我们没有‘合适的环境’——那时的我们，对虚空的了解太少，内心更多的是好奇和野心，而不是纯粹的抗争意志。所以种子一直沉睡。”
“但现在，我看到了。”
周明远的目光落在林战的晶体右手上。
“你体内有星骸的力量，但你的心……没有被腐蚀。你在重伤的情况下，第一反应是保护这艘船上素不相识的人。你在面对绝境时，依然在寻找第三条路。”
“所以，试试看吧。”
林战迟疑了一下，用左手的指尖轻轻触碰那颗种子。
触碰的瞬间，种子表面的纹路亮起了柔和的绿光。
然后，它发芽了。
不是缓慢的生长，而是时间加速了千万倍的绽放——嫩芽抽出，叶片舒展，茎秆拔高，开花，结果……整个过程在十秒内完成。
最终，那株植物在林战掌心，结出了一颗新的果实。
果实裂开。
里面不是种子，而是一枚……芯片。
“这是星骸文明真正的礼物。”周明远的声音带着某种敬畏，“不是武器，不是力量，而是……钥匙。”
“什么钥匙？”
“开启‘星骸网络’的钥匙。”周明远拿起芯片，插入控制台，“星骸文明在毁灭前，向宇宙各处发射了数以万计的传承种子。但每颗种子都只是碎片，只有集齐足够多的碎片，通过特定的‘共鸣者’激活，才能开启完整的传承网络。”
控制台屏幕上，数据如瀑布般刷新。
一个星图浮现——不是常规的星图，而是一个由无数光点组成的立体网络。每个光点都代表一颗传承种子，光点之间的连线代表共鸣链接。
而此刻，整个网络中，只有一个光点在闪烁。
就是林战。
“你是钥匙持有者。”周明远盯着星图，“理论上，只要你活着，只要你持续散发星骸共鸣，就会自动吸引其他种子靠近。当集齐七颗种子时，星骸网络会初步激活；集齐四十九颗时，网络完全激活；集齐三百六十五颗时……”
他顿了顿。
“星骸文明留下的最终遗产——‘星河方舟’，就会从时空夹缝中现身。那是星骸文明举全族之力建造的终极避难所，理论上可以庇护一个文明躲过虚空吞噬者的收割。”
林战呼吸一滞。
星河方舟。
原来这才是星骸文明真正的后手。
他们不是没有想过逃跑，但他们选择把逃跑的机会留给后来者。自己留在母星，用整个文明的毁灭为代价，拖延时间，掩护方舟的建造和种子的播撒。
“博士知道这件事吗？”林战立刻问。
“他可能知道一部分。”周明远面色凝重，“从他如此执着于追杀你、夺取星骸之种来看，他至少知道你是‘共鸣者’。但他不一定知道星河方舟的存在——那部分信息被加密在种子网络中，只有集齐七颗种子才会解锁。”
“所以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在我集齐更多种子之前，杀死我。”林战明白了。
“或者控制你。”周明远补充，“如果他掌握了你这个‘钥匙’，就能反向追踪其他种子的位置，甚至可能提前激活方舟，将其据为己有。”
就在这时，整艘船剧烈震动。
外部，博士的蚀能突击艇已经抵达船体，开始用腐蚀性能量切割装甲。
“没时间了。”林战咬牙站起身，“周博士，我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说。”
“启动漂泊者号的‘自毁程序’。”
周明远愣住了。
“但不是真的自毁。”林战快速解释，“我要你修改程序，将自毁能量导入我体内——确切地说，导入这只右手。”
他抬起几乎破碎的晶体手臂。
“星穹共鸣体雏形已经快崩溃了。但崩溃的瞬间，如果注入足够强大的能量冲击，有可能引发‘不完全的完全转化’——我会在短时间内获得接近完全体的力量，但转化过程会因为能量不足而中止，我不会变成那种孤独的神，但能获得足够击退敌人的战力。”
“这是赌博。”周明远沉声道，“成功率多少？”
“三成。”林战坦承，“但这是目前唯一能在保护你们的同时击退博士的方法。”
“另外七成呢？”
“我当场死亡，缓冲场崩溃，时间差值爆发，整艘船化作尘埃。”林战平静地说，“但至少，博士得不到星骸之种的知识，也得不到我这把‘钥匙’。”
周明远沉默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决绝。
八十七年前，他也曾面对过类似的抉择——是否要继续研究星骸之种，即使知道可能引来灾厄。那时的他选择了继承，因为他相信人类文明有资格、也有能力继承这份遗产。
现在，历史重演。
只是这次，选择权交到了他手上。
“你知道当年议会为什么批准‘薪火起源’计划吗？”周明远突然问。
林战摇头。
“因为我们在晶体中解析出的一句话。”老科学家的眼中闪过回忆的光，“那句话是:‘希望不灭，薪火永传。’议会认为，这是星骸文明留给后来者的祝福。”
他按下控制台上的一个红色按钮。
“现在，轮到我传递这份祝福了。”
自毁程序启动。
倒计时：六十秒。
---
漂泊者号外部，蚀能母舰。
博士的数百只复眼中闪过疑惑。
他检测到了漂泊者号内部的异常能量波动——不是防御系统启动，不是武器充能，而是……自毁程序？
“他想同归于尽？”博士喃喃道。
但随即，他否认了这个想法。
林战不是那种会轻易放弃的人。从地球到星骸遗迹，从柯伊伯带到寂静坟场，那个年轻人一次次在绝境中创造奇迹。这种人，不会选择简单的自毁。
那么，目的究竟是什么？
“主上，突击队已经突破外层装甲，正在向舰桥推进。”部下汇报。
“让他们撤回来。”博士突然下令。
“撤回来？可是——”
“立刻！”博士的声音中带着罕见的急促，“那是陷阱！”
但已经晚了。
漂泊者号船体表面，突然爆发出耀眼的光芒。
不是爆炸的光芒，而是……星辰的光芒。
整艘殖民舰从内向外透出银白色的光，光芒越来越亮，最后刺眼到连蚀能母舰的传感器都不得不调低灵敏度。
光芒中，一个身影缓缓升起。
是林战。
但他此刻的状态，已经完全不同。
晶体右手上的裂纹全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完整、流畅的星穹脉络。那些脉络从手臂蔓延到肩膀，甚至延伸到右侧胸口和脸颊，在他皮肤表面形成了复杂而优美的银色纹路。
他的双眼，一只保持着原本的黑色，另一只……化作了星辰。
瞳孔中，有银河在旋转。
“不完全的完全转化……”博士的复眼全部睁大，“他疯了吗？！这种状态最多维持三分钟！三分钟后，星穹共鸣体会因为能量不足而彻底崩溃，他会连基因层面都彻底瓦解！”
但博士也明白，这三分钟，足够了。
林战悬停在虚空中，星辰之眼看向蚀能母舰。
他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抬起右手。
握拳。
然后，对着母舰的方向，轻轻一挥。
没有能量光束，没有空间震荡。
只是……法则层面的“否定”。
蚀能母舰周围的虚空，突然开始“排斥”它的存在。空间本身像活过来一样，挤压、扭曲、试图将母舰从现实维度“挤出去”。
“启动相位转移！立刻！”博士嘶吼。
母舰的引擎疯狂运转，试图跃前逃离。
但林战左手一抓。
那只还保持着血肉之躯的手，对着虚空做出了“固定”的手势。
跃迁通道被强行闭合。
母舰被困死在了这片空间。
“该死的……”博士第一次感到了恐惧。这不是力量层面的压制，这是……位格层面的碾压。不完全的星穹共鸣体，已然触摸到了法则的边缘。在这种存在面前，常规的战舰、武器、战术，都失去了意义。
“所有舰队，集火攻击他！不要让他完成转化！”博士疯狂下令。
三艘蚀能战舰、数十艘突击艇，同时开火。
暗红色的能量洪流吞没了林战所在的位置。
但下一瞬，洪流中，银白色的光芒如利剑般刺出。
林战从能量洪流中缓步走出，毫发无伤。那些足以击穿行星地壳的蚀能攻击，在接触到星辰光芒的瞬间，就被净化、分解、还原成了无害的基础粒子。
他看向最近的一艘蚀能战舰。
伸出右手，食指轻轻一点。
战舰的蚀能护盾如肥皂泡般破裂。船体从被点中的位置开始，迅速结晶化——不是冰冻，而是物质本身被转化成了透明的星骸晶体。整个过程寂静无声，只用了两秒，一艘千米长的战舰就化作了一尊漂浮在虚空中的水晶雕塑。
林战转向第二艘。
这次，他打了个响指。
战舰内部的所有蚀能，瞬间逆流、失控、自爆。暗红色的火焰从每一个缝隙中喷出，整艘船在连环爆炸中化作碎片。
第三艘战舰的舰长吓疯了，不顾博士的命令，掉头就跑。
林战甚至没有看它。
他只是对着逃跑的方向，挥了挥手。
战舰前方的空间突然折叠，形成了一个微型虫洞。虫洞的另一端，正对着母舰的主炮口。
逃跑的战舰一头撞进虫洞，从另一端冲出时，正好撞在了母舰主炮充能完毕的炮口上。
母舰主炮自动开火。
暗红色的光束将友军战舰瞬间气化。
三艘战舰，全灭。
整个过程，不到十秒。
博士的母舰内，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超越理解的力量震慑住了。
“主上……我们……怎么办？”一个部下颤抖着问。
博士的数百只复眼中，疯狂与理智在激烈交战。
他知道，林战这种状态维持不了多久。只要拖过三分钟，胜利依然属于他。
但问题是……他拖得过吗？
“启动最终协议。”博士的声音冷如寒冰，“以母舰核心为祭坛，强行沟通虚空本体。就算付出这具身体的代价，我也要……撕碎他！”
母舰中央，蚀能池开始沸腾。
池底，一个更加深邃、更加黑暗的存在，正在被唤醒。
但就在这时，虚空中，新的跃迁信号响起。
不是一艘，不是十艘。
是整整一支舰队。
地球制式的战舰从跃迁通道中鱼贯而出，舰身上“薪火同盟”的徽记在星光下熠熠生辉。
舰队最前方，那艘高速侦察舰的舰桥上，苏墨离透过舷窗，看到了悬停在虚空中、浑身散发着星辰光芒的林战。
也看到了他脸颊上蔓延的银色纹路，和那只星辰之眼。
“林战……”她轻声唤道，心脏像被一只手攥紧。
她知道那是什么。
星穹共鸣体。
他终究还是走上了这条路。
通讯频道中，响起了林战的声音——不再是意识传音，而是真实的、带着疲惫但依然温柔的声音：
“墨离，你来了。”
苏墨离强压下涌上眼眶的泪水，用最冷静的指挥官语气回应:
“薪火同盟第一舰队已抵达。接下来，交给我们。”
她看向屏幕上的博士母舰，眼中寒光闪烁:
“所有单位听令，目标——蚀能母舰。”
“开火。”
地球的炮火，与星辰的光芒，在虚空中交相辉映。
而漂泊者号的舰桥内，周明远博士看着屏幕上林战的身影，又看了看手中那枚已经发芽结果的种子，突然想到了什么。
他调出星骸之中最后传输的数据流，在其中疯狂搜索。
终于，他找到了。
一段被加密在最底层的影像记录。
记录中，星骸文明的最后一位大先知，在母星被吞噬前，对着传承种子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记住，钥匙不止一把。共鸣者……也不止一个。”
周明远猛地抬头，看向窗外虚空中正在战斗的林战，又看向远方深邃的宇宙。
一个可怕的猜想，在他心中成形。
如果……
如果博士，也是共鸣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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