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叶闲客中短篇小说选集四

荷叶闲客

首页 >> 荷叶闲客中短篇小说选集四 >> 荷叶闲客中短篇小说选集四最新章节(目录)
大家在看顶级偏爱!太子爷沦陷弯腰热吻墨即若黎直播:咦,神豪哥们都是熟人?替身七年,许小姐不伺候了离职后我被前上司痛哭纠缠路过你,心静谧户口本死绝后,大佬她红遍全网军恋,铁汉军官的放肆宠爱别人恋爱挖野菜,我吃香喝辣四合院之开局就有一个女儿
荷叶闲客中短篇小说选集四 荷叶闲客 - 荷叶闲客中短篇小说选集四全文阅读 - 荷叶闲客中短篇小说选集四txt下载 - 荷叶闲客中短篇小说选集四最新章节 - 好看的其他类型小说

讲台上的轮回(849)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阅读记录

讲台上的轮回

第一章 麦田里的文凭

1976年的夏天,青石沟的麦子黄了。

十七岁的王德盛蹲在田埂上,眯眼望着刺眼的太阳。他刚在镇上读完初中——确切地说,是在镇上中学混了三年,毕业考六门课挂了五门,只有体育及格,还是因为体育老师是他爹的老部下。

“德盛!回家!”他爹王有福站在村口喊,声音在热浪里有些失真。

王有福是青石沟大队书记,五十出头,方脸浓眉,穿着洗得发白的中山装,风纪扣永远扣得严实。他身后跟着公社教育专干,一个戴眼镜的瘦高个。

“李专干来了,说你的事。”王有福语气平淡,但眼神里有不容置疑的威严。

王家堂屋里,电扇吱呀呀转着,吹不散暑热。李专干推了推眼镜:“王书记,德盛的成绩……实在太差。毕业证恐怕拿不到。”

“拿不到?”王有福点了支烟,“我儿子在镇上读了三年书,你说拿不到毕业证?”

“可成绩……”

“成绩不好是老师教得不好。”王有福吐出一口烟,“我听说镇中那个张老师,自己就是个‘臭老九’,他能教好学生?”

李专干语塞。那年月,“臭老九”三个字像道紧箍咒,谁也不敢沾。

“这样吧,”王有福弹弹烟灰,“毕业证我们不要了。但你得给我写个证明,证明我儿子在镇中读满了三年,完成了初中学业。文凭丢了,我们自己负责。”

“这……”

“有问题?”王有福抬眼看他,“我记得你爱人还在村里插队吧?想不想早点回城?”

李专干脸色变了。十分钟后,他写好了证明:“王德盛同志,于1973年9月至1976年7月,在青石镇中学完成初中阶段学习。特此证明。”落款盖章。

王德盛拿着那张纸,墨迹未干。他知道自己初中三年干了什么:逃课去河里摸鱼,在教室后排睡觉,考试全靠抄,最辉煌的战绩是把女老师的自行车胎扎了三次。

“爹,我要这干啥?”他问。

“干啥?”王有福把证明折好,放进抽屉,“给你找个饭碗。”

饭碗在青石沟小学。那是所典型的农村小学:三间土坯房,一个黄土操场,五个老师管六个年级——复式教学,一个教室坐两个年级的学生。

校长叫陈永年,四十五岁,民办教师出身,教了二十年书,说话轻声细语,永远穿着打补丁但干净的衣服。他接到公社通知时,正在给三年级讲《小英雄雨来》。

“新来老师?太好了!我们正缺人呢!”陈永年很激动,直到看见王德盛的档案——不,没有档案,只有那张证明,和公社教育组的介绍信。

“王老师……以前教过书吗?”

“没教过,但可以学。”王德盛说得理直气壮。他爹教他的:态度要端正,本事可以慢慢有。

陈永年安排了最简单的任务:教一年级数学和体育。数学课本上是一到十的认识,体育课就是带着孩子在操场跑圈。

第一堂课,王德盛站在讲台上,下面二十多个小脑袋仰着看他。他清了清嗓子:“今天学数数。一、二、三……”

“老师!”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举手,“我早就会数到一百了!”

教室里哄笑。王德盛脸涨得通红,一拍桌子:“安静!”

孩子们吓住了。他继续讲课,但声音发虚,手心全是汗。下课后,他听见老教师在办公室议论:“王书记的儿子,啥也不会,来这混日子。”

混就混吧。王德盛想,总比下地强。

第二章 复式班的难题

青石沟小学最缺的是高年级老师。五年级和六年级合在一个教室,语文、数学、自然全由一个老师教,这叫“复式教学”。原来的老师病了,陈永年自己顶上,还要管全校行政,忙得脚不沾地。

“王老师,你能不能试试五年级数学?”一个月后,陈永年找他商量,“就教简单的,分数加减法。”

王德盛心里打鼓。分数?他自己都搞不清分子分母。但看着陈永年熬红的眼睛,他硬着头皮答应了。

那节课是灾难。

“把1\/2和1\/3相加,先要通分……”王德盛在黑板上写,写错了,擦掉重写,又错。底下学生开始窃窃私语。

“老师,你讲得不对。”一个瘦高男生站起来,是六年级的陈建军,陈永年的儿子,“应该找最小公倍数,6。”

王德盛脸上挂不住:“你上来讲!”

陈建军真的上来了,三下五除二讲清楚,还举了两个例子。学生们恍然大悟,看王德盛的眼神更微妙了。

课后,陈永年把儿子叫到办公室:“你怎么能当着全班的面让老师难堪?”

“可他讲的就是错了啊。”陈建军不服,“爹,你说过,教书要对学生负责。”

陈永年叹气。他何尝不知道王德盛水平差,但那是书记的儿子,能怎么办?

事情传到王有福耳朵里。第二天,他来了学校,背着手在校园里转了一圈,最后停在陈永年办公室。

“陈校长,我听说德盛教学有点困难?”

“王书记,是这样的……”陈永年斟酌词句,“王老师很努力,但可能经验不足。高年级复式班确实难教,要不先让他教低年级?”

“低年级就不是教书了?”王有福坐下,“陈校长,我知道你辛苦。这样吧,我向公社反映,给咱们学校多争取两个民办教师名额。”

这是胡萝卜。陈永年眼睛一亮——学校太缺人了。

“但是,”王有福话锋一转,“德盛你得帮衬着。他是年轻人,要成长。你是老教师,多带带。”

这是大棒。陈永年听懂了潜台词:帮我儿子,有好处;不帮,没好果子吃。

那之后,陈永年开始“带”王德盛。其实不是带,是替他备课,替他批改作业,有时干脆替他上课——王德盛坐在教室后面“听课学习”。

老师们看在眼里,私下议论:“这哪是老师,这是祖宗。”

王德盛自己也别扭。他试过认真学,但翻开课本就像看天书。那些公式、定理、课文分析,在他脑子里搅成一团浆糊。唯一擅长的是体育课,带着孩子疯跑,把自己也跑得满头大汗。

“也许我真不是教书的料。”他对陈永年说。

陈永年拍拍他的肩:“别急,慢慢来。”

慢慢来,一年过去了。王德盛还是老样子,课讲不好,学生成绩上不去。家长们有意见了,虽然不敢明说,但送孩子来学校时,总叮嘱:“多听陈校长讲课,别的……听听就算了。”

第三章 进修学校的春天

1978年,恢复高考的消息像春雷滚过大地。青石沟小学的老师们沸腾了,特别是那几个民办教师——考上大学就能转正,就能吃商品粮,就能改变命运。

陈永年也心动。他四十多了,但还想试试。夜里备课到很晚,除了教课,就是复习。他儿子陈建军上初中了,成绩很好,说将来也要考大学。

只有王德盛无动于衷。高考?他连初中都没真正毕业,考什么?

但他爹有别的路子。一天晚上,王有福拿出一张通知:“县教师进修学校招生,培养小学教师。我给你报了名。”

“爹,我哪考得上?”

“不用考。”王有福点了支烟,“公社有一个推荐名额。你准备好,下个月去县里。”

王德盛懵懵懂懂地去了。进修学校在县城边上,几排红砖房,学生大多是民办教师,也有像他这样的“关系户”。课程设置很全:语文、数学、教育学、心理学……还有教学实践。

第一堂课是语文,讲朱自清的《背影》。老师叫李秀芹,三十多岁,声音温柔:“这篇文章为什么感人?因为它写的是最朴素的父子情……”

王德盛听不进去。他看着窗外,想着青石沟的河,想着摸鱼的日子。同桌是个女教师,叫周晓梅,民办教师,很认真做笔记,见他发呆,小声提醒:“认真听,要考试的。”

“考试?”王德盛回过神,“考不过怎么办?”

“考不过要补考,补考不过可能毕不了业。”周晓梅说,“不过你是公社推荐来的,应该没问题吧?”

她眼神里有羡慕,也有不易察觉的轻视。王德盛脸一热,翻开书假装看。

第一次期中考试,他六门课挂了五门。班主任找他谈话:“王德盛同志,你这个成绩……很危险啊。”

“老师,我基础差,但我在努力。”他说着套话。

“光说努力不行,要看结果。”班主任推推眼镜,“这样吧,我给你安排个补习小组,让周晓梅同学帮你。”

周晓梅成了他的“小老师”。每天晚上在教室,她给他讲题,从分数讲到方程,从比喻讲到修辞。她很耐心,但王德盛总是听不懂。

“这里,为什么x要移到等号另一边?”

“因为要解方程啊。”周晓梅叹口气,“王德盛,你当初怎么当上老师的?”

“我爹安排的。”他实话实说。

周晓梅不说话了。她来自更偏远的山村,当了八年民办教师,做梦都想转正。这次进修是她唯一的希望,她拼了命学习。而眼前这个人,轻轻松松就来了,却一点也不珍惜。

“你知道吗,”有一次,她突然说,“我们村小学就一个老师,管四个年级。他五十多了,一身病,但还在坚持。因为如果他走了,孩子们就没学上了。”

王德盛低头。

“当老师不容易,但很重要。”周晓梅合上书,“你既然来了,就认真点吧。不为别人,为自己。”

那天晚上,王德盛第一次失眠。他想起了陈永年熬红的眼睛,想起了陈建军在黑板前讲题的样子,想起了青石沟那些孩子——他们也许一辈子走不出大山,但读书是他们唯一的出路。

他忽然觉得羞愧。

第二天,他去找班主任,要求从最基础的补起。班主任很惊讶,但还是同意了,给了他一套初中课本。

那半年,王德盛真的努力了。白天上课,晚上补习,周末也不回家。周晓梅一直帮他,从初中数学补到高中入门。他还是笨,一个知识点要讲七八遍,但至少,他在学。

结业考试,他勉强及格。毕业论文是周晓梅帮忙修改的,题目叫《论复式教学在农村小学的应用》,里面很多观点其实来自陈永年的经验。

毕业典礼上,他拿到了结业证书。校长讲话:“你们是农村教育的希望,要扎根基层,奉献青春……”

王德盛看着手里的证书,有些恍惚。他真的能当个好老师吗?

第四章 校长的帽子

回到青石沟,王德盛发现学校变了。陈永年瘦了一圈,眼袋深重。原来,县里要求整顿民办教师队伍,要考核,不合格的辞退。陈永年五十岁了,精力不济,考核成绩平平。

“陈校长,你怎么不告诉我?”王德盛问。

“告诉你有什么用?”陈永年苦笑,“你好好教你的书就行。”

王德盛确实在努力。进修回来,他多少有了点底气,备课认真了,上课也不那么慌了。虽然还是讲不好高年级数学,但低年级语文能应付了。

但他爹不满意。

“混了两年,还是个普通老师?”王有福敲着桌子,“你看看跟你一起的,有的都当教导主任了。”

“爹,我真不是当官的料。”

“什么料不料的!”王有福瞪眼,“校长不一定教学最好,但要会管人,会办事。你会什么?连个老师都当不好!”

这话刺伤了王德盛。他想起周晓梅的话,想起那些苦读的夜晚,想起自己确实在进步——虽然慢,但真的有。

“我会学。”他说。

“学个屁!”王有福难得爆粗口,“明天我去学校,跟陈永年谈谈。”

这一谈,改变了所有人的命运。

第二天,王有福来到学校,正好碰上公社教育组来检查。组长姓赵,是王有福的老战友。两人在校长室关起门聊了一上午。

下午,全体教师开会。赵组长宣布:“经公社研究决定,为了优化青石沟小学领导班子,现做如下调整:陈永年同志不再担任校长,调任五年级语文教师。校长职务由王德盛同志接任。”

会议室死一般寂静。陈永年脸色煞白,嘴唇哆嗦,说不出话。其他老师面面相觑,有人愤怒,有人麻木,有人暗暗叹气。

王德盛自己也懵了。他看着父亲,王有福面无表情;看着赵组长,赵组长微笑点头;最后看向陈永年,那个教了他两年、替他备课、替他上课的老教师,此刻像棵被霜打的草。

“陈老师……我……”他想说什么。

“恭喜王校长。”陈永年站起来,声音嘶哑,“我服从组织安排。”

他走出会议室,背影佝偻。陈建军在门口等着,眼睛通红,狠狠瞪了王德盛一眼,扶着父亲走了。

散会后,王有福对儿子说:“好好干,别给我丢脸。”

王德盛坐在校长室里,看着陈永年留下的东西:一摞备课本,字迹工整;一支用了多年的钢笔,笔帽都磨亮了;还有一张全家福,陈建军笑得灿烂。

他忽然想哭。

第五章 校长的日常

当校长和当老师是两回事。

王德盛很快发现,他不需要教课了——至少不需要教主课。他负责“行政工作”:开会、填表、接待检查、安排课表。

教学的事交给了副校长,一个老教师,姓刘,很务实,不多话。王德盛乐得当甩手掌柜,每天在办公室喝茶看报,偶尔去教室转转,说几句“好好学习”的套话。

陈永年还在教书,教五年级语文。他很少来校长室,有事都找刘副校长。两人在走廊遇见,点头而过,无话可说。

学生们的成绩在下降。特别是数学,原来陈永年亲自抓,现在换了个年轻老师,经验不足,五年级的期末考试,数学平均分跌了十分。

公社教育组来检查,赵组长暗示:“德盛啊,成绩要抓一抓。虽然现在不以分数论英雄,但太差了不好看。”

王德盛着急,但他能怎么办?他自己都不会,怎么指导别人?他找来刘副校长:“老刘,你说咋办?”

“加强教研,多听课,多评课。”老刘说套话。

“那你组织一下。”

教研活动搞起来了,但流于形式。老师们轮流上公开课,评课时都说好话,谁也不得罪谁。王德盛坐在后面,听不太懂,只能跟着点头。

只有一次,陈永年上公开课,讲《草地夜行》。他讲得投入,声音时高时低,把红军过草地的艰险讲得淋漓尽致。学生们听得入神,连王德盛都被吸引住了。

评课时,王德盛想说点什么,但张口结舌,最后只说:“陈老师讲得好,大家要多学习。”

陈永年看了他一眼,眼神复杂。

那天下班,王德盛在校门口遇见陈建军。小伙子已经上高中了,个子蹿得很高,冷冷地看着他。

“王校长,我爸病了,请两天假。”

“什么病?严重吗?”

“老毛病,气管炎。”陈建军顿了顿,“累的。教了二十年书,最后连校长都当不成。”

王德盛脸发烫:“建军,我……”

“你不用解释。”陈建军打断他,“我知道你也不容易。但你坐在那个位置上,就得担起责任。青石沟小学两百多个孩子,他们的前途,你担得起吗?”

说完转身走了。王德盛站在原地,很久没动。

夜里,他失眠了。想起陈建军的话,想起那些孩子,想起自己当老师的第一天,那个说他“早就会数到一百了”的小姑娘,现在该上三年级了吧?她学到了什么?

他爬起来,翻出陈永年的备课本。一本本看,从一年级到六年级,每一课都详细标注:重点难点,教学方法,学生可能出现的错误……最后一本,停在五年级下学期,那是他被免去校长前备的课。

王德盛看着那些工整的字迹,突然明白了:陈永年不是不会当校长,他是太会教书,舍不得离开讲台。而他,王德盛,不是不会教书,是从来没真正理解“教师”两个字的分量。

第六章 转正的风波

1982年,民办教师转正的机会来了。县里给了一批指标,要考核,要评议。

青石沟小学有三个民办教师:陈永年、刘副校长,还有一个女老师。按照政策,教龄长、表现好的优先。

考核那天,公社来了五人小组。听课、查教案、看学生成绩、民主评议。陈永年的课得了最高分,教案最详实,学生成绩也最好——虽然他不当校长了,但教学一点没松懈。

评议会上,老师们发言踊跃。

“陈老师教了二十三年书,从来没请过假。”

“他带的班,语文成绩年年全公社第一。”

“上次他儿子考上县一中,家里穷,差点上不起,是陈老师借钱供的。这样的人不转正,谁转正?”

王德盛作为校长主持评议。他听着,心里不是滋味。按条件,陈永年应该第一个转正。但父亲前两天打电话:“转正指标金贵,要‘统筹考虑’。陈永年年纪大了,转不转正区别不大。你多考虑学校的长远发展。”

他懂父亲的意思:陈永年转正了,就更不好“管理”了。

该他发言了。全场安静,都看着他。

“陈老师……确实很优秀。”他斟酌词句,“但是,转正要考虑多方面因素。陈老师身体不太好,经常生病请假。作为骨干教师,这会影响教学连续性……”

他说不下去了。因为陈永年在看着他,眼神平静,但眼底有深深的失望。其他老师也看着他,眼神里有惊讶,有愤怒,有鄙夷。

“我的意见是,”王德盛硬着头皮说完,“刘副校长教龄也长,工作全面,更适合转正。”

最终结果:刘副校长转正。陈永年落选。

那天下午,陈永年交了辞职报告。

“为什么?”王德盛问。

“累了。”陈永年说,“教了二十三年,该歇歇了。地里活多,我得回去种田。”

“陈老师,你再等等,明年还有机会……”

“不等了。”陈永年笑笑,“王校长,祝你工作顺利。”

他收拾东西,只有一个小纸箱:几本书,一个搪瓷杯,那支旧钢笔。走出校门时,几个老教师送他,都哭了。

陈建军来接父亲,对王德盛说:“王校长,这下你满意了?”

王德盛无言以对。

陈永年走了,青石沟小学少了一根顶梁柱。五年级语文没人教,王德盛只好自己顶上——他不敢再让年轻老师上,怕成绩垮得更厉害。

他备了一夜课,准备讲《少年闰土》。站在讲台上,看着下面四十多双眼睛,他忽然想起陈永年讲这节课的样子:如何分析“深蓝的天空中挂着一轮金黄的圆月”,如何讲解“闰土心里有无穷无尽的稀奇的事”……

他照猫画虎地讲,但总差着味道。学生们的眼神从期待到迷茫,到不耐烦。下课铃响时,他长出一口气,后背全湿了。

那晚,他做了个梦。梦见自己还是十七岁,蹲在麦田里,陈永年走过来,递给他一本书:“德盛,读书能明理。就算你以后不教书,也要明理。”

醒来,枕头湿了一片。

第七章 教委主任的座椅

时间像青石沟的河水,不紧不慢地流。王德盛在校长位置上坐了十年。

十年里,他学会了应付检查,学会了写汇报材料,学会了在酒桌上和各级领导打交道。青石沟小学盖了新教室,通了电,有了操场——都是他“跑”来的项目。

教学呢?有副校长管,有年轻教师顶着。学生成绩不好不坏,维持在中游。家长们有意见,但不敢说——王书记虽然退了,余威犹在;王校长现在也是公社教育组的红人。

1992年,县教育局改组为教育委员会。需要一批“熟悉基层”的干部。王德盛被提名了——他爹的老关系还在运作。

考核很顺利:十年校长履历,进修学校结业证书(后来补办成了毕业证),几份“优秀教育工作者”奖状。虽然有人写匿名信反映他教学能力差,但“证据不足,不予采信”。

任命下来了:青石沟公社教育委员会主任,副科级。

庆祝宴上,老同事们敬酒:“王主任高升!”“以后多关照!”

王德盛喝多了,去卫生间吐。看着镜子里的人:三十三岁,微微发福,眼神里有某种他讨厌的浑浊。他想起十七岁的自己,想起麦田里的夏天,想起那张伪造的证明。

“我配吗?”他问镜子。

没人回答。

新办公室在公社大院,宽敞明亮。手下管着全公社十几所中小学,几百号教师。他坐在真皮座椅上,看文件,开会,做报告。

报告都是秘书写的,他照着念。偶尔有专业问题,他含糊带过。底下有人笑,他装作没看见。

只有一次,去青石沟小学检查,他看见了陈建军——师范毕业后,他回母校当了老师,教数学。

“王主任。”陈建军礼貌而疏远。

“建军,你爸还好吗?”

“还好,种地,偶尔帮邻居孩子补补课。”陈建军顿了顿,“他说,当老师要对得起良心。”

王德盛脸一热。检查完,他单独留下陈建军。

“建军,当年的事……对不起。”

陈建军看着他,看了很久:“王主任,你知道吗?我爸辞职后,有段时间很消沉。但后来他想通了,他说,教育不是当官,是育人。他在家教那些穷孩子,分文不取,比当校长时还充实。”

“你爸是个好老师。”

“可惜好老师不一定有好结果。”陈建军语气平淡,“王主任,你现在管全公社的教育。希望你记得,每所学校里,都有像我爸那样的老师。他们可能一辈子当不上官,转不了正,但他们真的在教书育人。”

那天回公社的路上,王德盛一直在想陈建军的话。车窗外,田野碧绿,村庄安静。他突然想:如果当年当校长的是陈永年,现在的青石沟教育会是什么样?

没有答案。历史没有如果。

尾声 讲台上的轮回

2005年,王德盛五十岁。当了十三年教委主任,即将退居二线。

县里搞教育扶贫,要选派退休干部去偏远村小支教。他报了名,没人敢拦。

去的是最偏远的山坳村小学,只有一个老师,三个年级复式教学。老师就是陈建军——他主动申请来的,已经五年了。

两人见面,都有些感慨。陈建军头发白了,王德盛也老了。

“你怎么来了?”陈建军问。

“来赎罪。”王德盛说。

他住下来,给陈建军打下手。批改作业,辅导学生,有时也上课——教低年级语文,他还能应付。

第一天上课,他讲《小小的船》。孩子们睁大眼睛,听得很认真。下课时,一个小女孩说:“老师,你讲得真好。”

王德盛眼睛一热。三十年了,第一次有学生真心夸他讲课好。

晚上,他和陈建军喝酒。山里夜凉,星空璀璨。

“建军,我这辈子,最对不起两个人。一个是你爸,一个是你。”

陈建军摇头:“都过去了。我爸临终前说,不怪你,是时代的错。”

“不,是我自己的选择。”王德盛喝口酒,辣得咳嗽,“我总想,如果当年我坚持不当校长,如果让你爸转正,如果……”

“没有如果。”陈建军给他倒酒,“王叔,你现在在这儿,就是最好的如果。”

支教结束那天,孩子们送他。那个夸他讲课好的小女孩递给他一幅画:一个老师站在讲台上,下面坐着学生。画得稚嫩,但真诚。

“老师,你还会来吗?”

“来,一定来。”

回县城的车上,王德盛看着那幅画,哭了。五十岁的男人,哭得像孩子。

他终于明白了:教育不是官职,不是文凭,不是关系。教育是讲台上的一支粉笔,是作业本上的一句批注,是孩子眼睛里的光。

而他,用了大半生,才走到真正的讲台前。虽然晚了,但总算来了。

车窗外,青山连绵。那些山沟里,还有无数个青石沟小学,无数个陈永年,无数个孩子在读书。

而他,曾经是那个体系的一部分。现在,他只想做一件事:让真正的老师,站在他们该站的位置上。

这很难,但他想试试。用余生,试试。

毕竟,讲台上的轮回,总该有个正确的方向。

而方向,从来不在官帽上,在良心间。(全文完)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CC读书(m.ccdushu.com)荷叶闲客中短篇小说选集四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存书签
站内强推我真的不想谈恋爱万倍返还,请你叫我首富天尊!穿越帝辛,作死的我横推了洪荒总裁爹地超给力九色莲法外狂徒:观众席上,被判十年让你斗罗卖袋,你打造斗罗神国?喝着蜜雪拿着刀,反向带娃我最骚假千金她靠打爆学霸改写剧情慈善与挥霍:都市反差神豪边境风云:林浩的荣耀之路以蓝的异世之旅古今超市,饲养美强惨将军夜夜来别墅通古代,我把王爷全家养歪了60空间,谁还不买几座四合院[综]我的女朋友是天师九叔世界畅游记四合院之开局从拒绝带饭盒开始鸿蒙修罗帝全民游戏末日,我走上了人生巅峰
经典收藏穿书后踢开男主,抱紧反派大腿赛博朋克:战争步行者诸天:从穿越高要开始女主重生后,渣配她一心跑路兔兔生存记家O总对我图谋不轨我在相声社团当团宠暮色予你幸好正当时皇女请回家我隔着月亮,慢慢回头望越剧顶流陈丽君,女扮男装当驸马混沌万化诀末世她靠百亿物资拯救全球我靠种田换月老红线明撩诱哄,大佬的小可怜又软又娇网游之幻兽使星神之下因果轮回之第九世觉醒鬼故事合集录
最近更新男二你清醒点,我真的是恶毒女配人在柯南!开始狂飙!数码,即便如此我也想成为英雄楚楚可怜的楚小姐孤同意你改嫁了?神兽金刚之北斗七星985博士穿越古代搞建设给综漫来点黑化版原神震撼三岁小福宝,靠捡垃圾养活全王府重生后,唐大总裁只想好好谈恋爱我在修仙界种田,仙帝们争当果农红尘客栈!保家仙带我混开封我的学霸邻居是竹马举刀问天无限黑雾龙族:删档重来,开局拐走师姐九天战纪庶子的青云路带球跑的球成长日常穿越之朱门工匠
荷叶闲客中短篇小说选集四 荷叶闲客 - 荷叶闲客中短篇小说选集四txt下载 - 荷叶闲客中短篇小说选集四最新章节 - 荷叶闲客中短篇小说选集四全文阅读 - 好看的其他类型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