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寿二年的洛阳宫,比往年冬天更冷几分。宫墙根下的积雪冻得硬邦邦的,连平日里爱聒噪的麻雀都躲在屋檐下不敢露头,仿佛知道这宫里憋着一场要人命的风波。这场风波的源头,既不是边关的战报,也不是朝堂的争论,而是个名叫团儿的户婢——说白了就是在宫里管杂事的宫女,可架不住她嘴甜会来事,竟得了武则天的几分宠信,渐渐有了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底气。
团儿心里早就憋着股气。她瞅着皇嗣李旦身边的人就不顺眼,尤其是李旦的正妃刘氏和德妃窦氏。刘氏端庄持重,见了宫女太监从不多言,却总带着股主子的威仪;窦氏温柔和气,宫里人都愿意跟她亲近,连御花园的花匠都愿意多给她宫里送两枝新开的牡丹。偏团儿觉得,这两位妃子是瞧不上自己,好几次她想凑上去巴结,都被两人不动声色地避开了。一来二去,团儿心里的怨气就变成了毒计——她要找个由头,把这两位妃子拉下马。
那会儿宫里最忌讳的就是“厌咒”。不管是真有其事,还是捕风捉影,只要沾上这两个字,多半没好下场。团儿就瞅准了这一点,偷偷弄了两个小木人,上面刻着武则天的生辰八字,又胡乱写了些咒骂的话,趁人不注意,塞到了刘氏和窦氏的宫殿角落里。做完这些,她就揣着“证据”,一路小跑去找武则天告状。
“陛下!不好了!”团儿一进殿就哭得梨花带雨,“奴婢今儿个打扫东宫,竟在刘妃和窦妃的床底下,搜出了这东西!她们是想咒您啊!”说着,她把小木人递了上去,还添油加醋地说:“奴婢还听见她们私下嘀咕,说您在位太久,该把位子让给皇嗣了……”
武则天本来就对李旦这个儿子心存戒备,生怕他暗地里培养势力。这会儿听团儿这么一说,再看着手里的小木人,顿时火冒三丈,拍着龙案骂道:“好个不知好歹的妇人!朕待她们不薄,竟敢背地里咒朕!”当下就传下口谕,让刘氏和窦氏次日去嘉豫殿见她。
消息传到东宫,刘氏和窦氏心里咯噔一下。她们知道团儿在皇上面前得宠,也隐约听说了些流言,可没想到祸事来得这么快。窦氏拉着刘氏的手,声音有些发颤:“姐姐,咱们从没做过那样的事,明日见了陛下,一定要跟陛下说清楚。”刘氏点点头,强作镇定:“妹妹放心,身正不怕影子斜,陛下明察秋毫,定会还咱们清白。”可夜里两人都没合眼,烛火一夜没熄,仿佛预感到了什么。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刘氏和窦氏就换上了正式的朝服,一步一步走向嘉豫殿。宫道上的积雪还没扫尽,她们的脚印落在雪地上,又很快被寒风盖住。殿内气氛压抑,武则天坐在龙椅上,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连正眼都没看她们。两人刚跪下行礼,还没来得及开口辩解,就见几个侍卫走了进来,二话不说就把她们架了出去。
“陛下!臣妇冤枉啊!”窦氏挣扎着哭喊,声音穿透殿门,却没换来半句回应。刘氏则咬着牙,没再多说一个字,只是回头看了一眼东宫的方向——那里有她和李旦的孩子,有她住了多年的宫殿,可这一眼之后,她就再也没能回去。
当天下午,就有人悄悄把刘氏和窦氏的尸体埋在了宫墙根下的某个角落,没有墓碑,没有葬礼,甚至没人敢提起她们的名字。宫里人都知道这事儿,却没人敢多嘴——谁都清楚,在武则天的威严面前,再多的同情也没用,稍有不慎,就会引火烧身。
最让人揪心的,还是皇嗣李旦。他得知妻子和宠妃被害的消息时,正在书房看书,手里的书“啪”地掉在地上。可他连眼泪都不敢掉,只是愣了片刻,就弯腰把书捡起来,继续坐在那里,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后来武则天召见他,问起刘氏和窦氏为何没来请安,李旦脸上竟还带着往常的温和笑容,说:“她们许是偶感风寒,待病好了再给陛下请安。”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没人知道李旦夜里是怎么过的。或许他会对着空荡荡的宫殿发呆,或许他会摸着孩子们的头偷偷落泪,可白天在武则天面前,他永远是那个温顺听话、毫无野心的皇嗣。宫里的老太监私下里说:“皇嗣这是把眼泪咽进了肚子里啊,不这样,怎么能活下去呢?”
后来团儿也没落到好下场。没过多久,有人揭发她之前还想诬陷李旦的其他姬妾,武则天这才明白过来,自己是被团儿当枪使了,一气之下就把团儿杀了。可刘氏和窦氏再也回不来了,她们的埋骨之地,成了洛阳宫里一个永远的谜。直到多年后,李旦重新登基,才派人四处寻找她们的遗骨,可找了许久,只找到几片模糊的残骨,最后也只能草草下葬。
司马光说
《资治通鉴》记此事,非仅为述后宫之惨,更在显武周之酷。团儿以微末之身,凭一己私怨构陷皇亲,而武后竟不察其伪,轻动杀机,足见当时朝堂之寒、人臣之危。李旦之隐忍,非为懦弱,实为求生——在绝对皇权之下,唯有藏起锋芒,方能保全自身与子嗣,此乃乱世中无奈之智,亦为皇家骨肉相残之悲。
作者说
这桩案子最让人唏嘘的,从来不是“冤死”本身,而是背后藏着的“权力绞肉机”。团儿的恶,是小人物在权力缝隙里的投机——她知道武则天的软肋是“权力稳固”,所以精准戳中;武则天的狠,是帝王对“威胁”的零容忍——哪怕只是疑似威胁,也不愿留半分余地;而李旦的忍,是最残酷的清醒——他清楚妻子的冤屈,却更清楚反抗的代价是整个东宫的覆灭。最讽刺的是,团儿最终也成了权力的祭品,就像她当初牺牲刘氏和窦氏一样。这让我想到,在绝对的皇权面前,没有真正的赢家,只有暂时的幸存者——每个人都可能是加害者,也可能是受害者,就像宫墙下的积雪,今天盖住别人的脚印,明天就可能被新的积雪掩埋。
本章金句
宫墙之内,冤魂易散;皇权之下,温情难存。
如果你是文中的皇嗣李旦,在妻子被诬陷时,你会选择冒险辩解,还是像他一样隐忍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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