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感知到的远方异动，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逍遥道宗高层心中荡开涟漪。林小凡并未大张旗鼓，只是令李小鱼加强外围巡查，陈砚则加紧整理从各方收集来的、劫后世界的零散情报。
日子在表面的平静中过去数旬。宗门内，“灵韵派”弟子日渐增多，《灵晖韵律道》的实践与理论探讨也愈发深入，甚至开始出现一些融合了韵律理念的创新小型阵法与符箓设计，虽显稚嫩，却生机勃勃。“渊”依旧每日“巡山”，光影舞蹈的形态愈发繁复灵动，偶尔还会“恶作剧”般地在某个刻苦弟子周围布下能轻微干扰灵力、却有助于锤炼控制力的“韵律扰动场”，让人又爱又恨。
就在这看似按部就班的修炼日常中，远客不期而至。
这一日，负责山门值守的弟子传讯，有一行自称来自“北境凝玉阁”的修士求见，为首者是一名气质清冷、身着月白法袍的中年女修，自称“玉衡长老”，有要事需与逍遥道宗宗主相商。
“凝玉阁？”观渊亭中，李小鱼翻阅着陈砚刚送来的情报玉简，“北境大宗，以冰系道法与炼器之术闻名，山门在‘玄冰原’深处，据说在魔劫中受损不重，实力保存较为完整。他们远隔数州之地突然来访，所为何事？”
林小凡略一沉吟：“请至‘和光堂’相见。沐晴，你与我同去。小鱼，你与陈先生暂代主持宗门事务，留意各方动静。”
和光堂内，玉衡长老携两名同样气质冷峻的年轻弟子静候。她容貌姣好，却如万载玄冰雕琢，不带丝毫暖意，眼神扫过堂内简朴却暗含自然道韵的布置时，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
“林宗主，久仰。”见林小凡与苏沐晴步入，玉衡长老起身，执了一个标准的古礼，声音如其人，清冽悦耳却透着疏离，“冒昧来访，实因有一事，或与贵宗相关，需当面求证。”
“玉衡长老远道而来，辛苦了。请坐，但说无妨。”林小凡还礼，态度平和。
玉衡长老落座，开门见山：“月余前，我凝玉阁镇守的‘寒渊裂隙’附近，发现异常空间波动残留，经阁中宿老反复推演追溯，波动源头似指向贵宗所在的葬魔渊方向。”她顿了顿，目光直视林小凡，“据闻，葬魔渊乃昔日魔主力量核心，如今虽被贵宗镇守净化，然则……近日有流言称，渊底有‘异灵’显化，形态不明，气息诡谲，甚至能干涉外界灵气、影响修士修行。不知林宗主对此，作何解释？”
她的语气虽保持克制，但言辞间的质疑与审视之意，已然十分明显。身后两名年轻弟子更是眼神锐利，隐含警惕。
苏沐晴眸光微冷，指尖剑气隐现。
林小凡神色不变，端起灵茶轻啜一口，方才缓缓道：“玉衡长老所言不差。葬魔渊底，确有一新生灵体，我称之为‘渊’。此灵乃天地造化，于魔主溃散、归墟本源净化过程中自然孕育而生，性灵纯净，与我逍遥道宗有缘，如今算是我宗‘客卿’。至于干涉外界灵气、影响修行之事……”
他微微一笑：“确有其事。不过并非危害，而是‘渊’天性活泼，喜以自身韵律道韵与外界交互，无意间对靠近的弟子修行产生了些许良性引导。我宗弟子受益良多，还为此开设了‘灵韵初探’课程。长老若有兴趣，稍后可让弟子引路，前往观渊亭一观，或能明了。”
玉衡长老闻言，眉头蹙得更紧。“新生灵体？于魔劫核心之地孕育？林宗主，非是我等多疑，只是此事实在太过匪夷所思。魔气森森之地，如何能诞生‘性灵纯净’之物？更遑论还能‘良性引导’修士？其中是否暗藏魔主后手，或为未知邪祟伪装，尚未可知！贵宗贸然与其接触，甚至任其活动，是否……有失妥当？须知魔劫虽暂平，余毒未清，天下修士，皆需慎之又慎！”
她的话语已然带上了几分教训与责难的意味。两名凝玉阁弟子也微微挺直腰背，气息隐隐锁定林小凡与苏沐晴，大有一言不合便要追究到底的架势。
气氛骤然紧张。
苏沐晴冷哼一声，半步踏前，合体期剑修的锋锐气息含而不发，却让那两名年轻弟子瞬间脸色发白，如坠冰窟。
林小凡抬手，轻轻按了按苏沐晴的手臂，示意她稍安勿躁。他看向玉衡长老，目光平静却深邃：“玉衡长老的担忧，林某理解。然则，大道玄奇，非尽在典籍记载之中。我辈修士，除却慎之又慎，亦当有勘破表象、直指本源的勇气与智慧。‘渊’之存在，我以自身道途担保，绝非邪祟魔物。其韵律道韵，我宗上下皆可感知体悟，做不得假。长老若执意以‘常理’度之，以‘流言’定罪，恐怕有失偏颇。”
他顿了顿，语气转淡：“至于‘寒渊裂隙’的异常波动……恕林某直言，劫后天地，法则未稳，各处空间异动频发，未必皆与葬魔渊有关。长老若确有实证，不妨拿出。若仅凭推演与流言，便来我宗问罪，怕是于理不合，也……于事无补。”
玉衡长老脸色微沉。她确实没有确凿证据，更多的是出于对“魔渊异物”的本能警惕与对流言的宁可信其有。林小凡的回应不卑不亢，既有解释，也有底气，更点明了她此次来访依据不足。尤其是对方那“以自身道途担保”的话语，让她心头微震。到了他们这个层次，道途誓言绝非儿戏。
就在她沉吟之际，堂外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喧哗与惊呼，伴随着某种奇异的、令人心神舒缓的韵律波动。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道温和的、带着混沌色泽的光柱，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游”到了和光堂窗外，正好奇地“探察”着堂内情景。正是例行“巡山”的“渊”。
感受到堂内陌生的、带着审视与冷意的气息，“渊”的光柱似乎顿了顿，传递出一丝微弱的“疑惑”与“好奇”。它并没有闯入，只是停在窗外，光影微微流转，仿佛在观察这些“不速之客”。
玉衡长老及其弟子骤然见到这传说中的“异灵”，皆是一惊。两名年轻弟子更是下意识地握紧了法器，周身灵力涌动。
“渊”似乎感应到了那明显的警惕与隐隐的敌意，光柱微微向后缩了缩，传递出一丝清晰的“不开心”和“被排斥”的委屈意念。
林小凡心中微叹，正要以意念安抚。
却见“渊”的光柱忽然又定了定，似乎想到了什么。紧接着，它那光影流转的表面，开始迅速变化，模拟出种种景象——
先是模拟出玉衡长老周身那精纯清冷的冰系灵力波动（模仿得惟妙惟肖），接着光影一转，又模拟出窗外一棵古松在风中摇曳的自然韵律，再一转，竟模拟出刚才堂内灵茶散发出的淡淡清香气息波动……
最后，所有这些被它捕捉到的、来自凝玉阁几人的“特征信息”——冰灵力、风之韵律、茶香、甚至包括玉衡长老那冷峻气质带来的“心理温度感”——被它以某种匪夷所思的方式糅合、编织，光影一阵扭曲变幻后，竟在窗外半空中，凝结出了一小片……晶莹剔透、缓缓旋转、散发着淡淡茶香与清凉之意、内部仿佛有微风流动的“六角冰晶雪花”！这雪花并非实体，纯粹由光影与韵律构成，却美得惊心动魄，且完美融合了在场凝玉阁几人的气息特质！
这突如其来、充满创造力与友善意味的“光影造物”，让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凝滞。
玉衡长老冰冷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错愕与动摇。她身后的弟子更是张大了嘴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这……这就是那“异灵”？它不仅没有散发出丝毫魔气邪意，反而能如此精准地感知、模仿并艺术性地重组他们的气息，创造出如此和谐美丽的“礼物”？这需要何等精微的感知力与控制力？这真的是“邪祟”能做出来的事？
“渊”的光柱传递出“这个……好看吗？送给……新客人”的意念，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期待。
林小凡眼中闪过一丝笑意，看向玉衡长老：“看来，‘渊’对远道而来的客人，很是好奇，也表达了它的善意。玉衡长老，你以为此物……可有魔气邪意？”
玉衡长老望着窗外那缓缓旋转、巧夺天工的光影冰晶，又感受着那纯净温和、充满生机与好奇的灵性波动，半晌无言。她心中根深蒂固的疑虑与偏见，在这无法用常理解释的、充满灵性的“礼物”面前，第一次产生了裂痕。
她深吸一口气，再看向林小凡时，眼神复杂了许多，语气也缓和下来：“林宗主……此灵，确乎……奇特。是我等先前偏听偏信，唐突了。只是……”她仍有顾虑，“此事关系重大，可否容我等在贵宗盘桓数日，稍作观察？”
林小凡微笑颔首：“自无不可。远来是客，我逍遥道宗，欢迎一切怀着善意与探究之心的道友。”
一场潜在的冲突，因“渊”一次充满“野性”创意与友善本能的“光影表演”，暂时消弭于无形。
然而，林小凡心中清楚，凝玉阁的到访只是一个开始。“渊”的存在与特殊性，注定会吸引更多或好奇、或警惕、或别有目的的目光。
逍遥野道，将在这纷至沓来的试探与窥视中，迎来真正的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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