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最后一次进货，李世英他们终究没有寻到合适的商品，鞭炮不好批量入手，他们便打起了其他年货的主意。
孙祥会又走了县供销社的门路，带着入冬后去花钱学了开车、拿了临时驾照的王威，给一位主任送了礼，便拿到了批条，从供销社的渠道买回来半车糖果、硬糕点、干果、饼干等。
这半车年货很快卖完，李世英又带着孙祥会过了河，去找了杜新华一趟，拉了小半车的猪肉，在县里的工厂家属院外卖了一回。
然后李世英便跑去大队那里往市里打了个电话，又谈妥了一笔生意。
经常往市里跑，李世英他们便渐渐结识了不少人，这个世界上向来不缺少聪明人和头脑灵活的人，似李世英这样从市里进货到各个县与公社售卖的同行并不少，同样地，市区也有人从迪化走门路搞一些紧俏的商品回来售卖。
李世英便认识了老韩，一个山东人，专门从伊犁河谷往天山北面的几个大城市倒卖些粮食、猪肉，再弄回来些电器发卖，属于是跟孙祥会一样路子相当野的人。
“张书记，咱们大队养的猪今年还走县里的供销社销售么？”
大队院子办公室，李世英找到了张全义，递了支烟，笑着问。
张全义先朝窗户外看了一眼，低声说：“今年公社的一些民族干部情绪很激烈，在闹着要求公社禁止养猪，我看县里估计会减少猪肉的统购。”
李世英冷哼了一声，这事儿他不是第一次听说了，前年的时候杜新华就来找他诉过苦，那时候杜新华就说有传言县里要解散养猪场，但大概是场里的正式工一时不好安置，这件事就暂时没了下文。
张全义低低地骂了一句，他觉得这些年基层工作是愈发难做了，抽了口烟：“说吧，找我又有啥新想法？”
“有个小门路，迪化有个工厂年底给员工发福利，想弄一批猪肉，中间人可以拉上线，大队养猪场的猪不好出手，卖给我们，咋样？”
张全义顿时来了兴趣：“是正规厂？”
“那必须正规，国营大厂，搞农机的。你也知道大城市嘛，买啥都要票，不走供销渠道，可以开发票，结现钱，就是比较急。”
“我就信你一回！要多少猪肉？要得多，我就号召社员们杀猪！”张全义一向是个行动派，既然县里和公社都在讨论禁止汉人社员养猪的事，他若能给社员们再争取些收益，那就赶快动手。
“我先拉十头猪送去当个样本，得把猪肉处理得干净些，检疫章啥的，市里有人办，咱们不用操心。”
社员们家里养猪，主要还是自家食用，肉类安全这一块是可以放心的，毕竟受限于运输，并不是所有社员们家里养的猪都能够顺利卖掉。
张全义点点头：“今年咱们大队养了三十六头猪，那就先挑十头个大、壮实的，宰杀了交给你。不过我说好，现钱现结，不能拖账。”
年底了大队的集体收入也要清算账务的，李世英笑着回应：“放心吧，我你还信不过，那咱一大队你还信谁？”
“这倒也是！”张全义哈哈大笑了起来，这就是李世英多年赚下的口碑。
于是大队的院子再次热闹了起来，废弃了多年的大队食堂再次开张，几十个年轻小伙子凑了过来，驱赶着养猪场的肥猪，一头一头地牵赶着过来，按脚绑腿，然后李世英的老爹系着围裙，手提一板磨得锃亮的黑乎乎的铁刀，笑呵呵地站在了案板前。
开车赶到一大队的老韩其实并不老，三十多岁，跟张全义一见面，俩人就认出了对方的身份，绝对是退伍老兵，那股气势一眼就能看出来！
看到老爹连宰两头猪，老韩也忍不住了，跃跃欲试地凑了过来：“叔啊，让我来一回？”
于是老韩便系着围裙、嘴里叼着半支烟，摘了帽子，露出短短的头发，一把按住了被几个年轻人丢上案板、正在嚎叫的猪脑袋，比划了一下，便一刀捅入，然后乐呵呵地说：“要不是年纪大，我也去谅山前线，杀一回越南小兔崽子了！”
边疆的山东人以退伍士兵居多，老韩这个人就颇有许多山东人的豪爽，他这也是第一次跟李世英他们做肉类的买卖，原本是很谨慎的。
但是到了一大队看过之后，尤其是得知大队书记也是个退伍老兵之后，当即就决定，他牵的这么一条线，给迪化那个农机工厂送福利的猪肉，都从一大队订购。
由于人口少、流动性不如内地，边疆在很长的时间里，都保持着淳朴、实诚的民风，或者说，边疆还能够在老人家去世后，仍旧遵循着六七十年代接受过的教育。
李世英跟叶娟商量了之后，把家里的两头猪也宰杀了一头，特意留了半扇，清洗干净，准备这一次趁着开车送货去迪化的机会，给堂姐李玉秀家里送去。
先前宁远县离迪化太远，李世英这里又寻不得什么好东西给姐姐送去，反倒是李玉秀不时地写信，寄衣服、寄些东西给李世德、李世英两个弟弟，等到李世义来了之后，书信通得就更勤了。
老韩便借大队的电话，调来了一辆卡车，孙祥会也开着他们的轻型卡车，李世英押车，便从一大队满载着宰杀过后、清理干净的猪肉，向着迪化方向而去。
天气冷，猪肉堆在车斗里也不怕放坏了，这冷藏效果一点儿也不比冷库差。
到了迪化、将猪肉卸车之后，老韩就非常爽快地给李世英支付了除定金外的收购费、运输费、信息介绍费等，还拉着李世英俩人喝了一顿酒。
“两位老弟，趁着这两年，往大城市送猪肉绝对赚钱的！要不咱们搭个伙，我来找关系牵线，你们二位在各个县公社收猪，趁着还有最后的机会，赚上一笔？”
老韩发出了邀请，此前他和李世英、孙祥会他们只是偶尔有过一两次牛仔布料、手电筒干电池等方面的生意往来，但他不是农村人，上面的渠道有了，下面的渠道可没有太多的关系。
孙祥会看了李世英一眼，微微点了点头，他也觉得这是个机会。
“那行，过完年咱们在小聚一下，商量一下这件事。”李世英并不反对，但他觉得若是过了年，老韩还有这样的热情，那时候倒是可以认真做一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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