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眼井底，灵气如雾。
老高缓缓睁开眼。
视线先是模糊，随即清晰。倒悬的钟乳石，泛着蓝光的井口，刻满符文的青石地面——这里是潮音宗禁地，海眼井底。
他撑起身子，浑身骨骼发出细微的脆响。
不痛。
不仅不痛，反而充满力量。
经脉中灵力流淌如江河，比之前更磅礴、更凝练。神识扫过体内，《万川归海诀·上古版》自行运转，每转一周天，灵力就精纯一分，神识就壮大一丝。
他低头看向双手。
皮肤表面，隐约有淡金色的纹路一闪而逝——那是功法进阶后的印记。
“我……没死？”
老高喃喃自语。
记忆碎片般涌来。
轮回井的法则之眼。
系统背后的冰冷代码。
沈落苍白如纸的脸。
柳小妹通红的眼眶。
还有……那道强行将他拉回来的力量。
老高猛地转头。
青石地面上，柳小妹和沈落静静躺着。
柳小妹呼吸平稳，面色红润，只是还在昏迷。沈落……
老高的心猛地一沉。
沈落脸色依旧苍白，唇上毫无血色。她闭着眼，眉头微蹙，仿佛在昏迷中仍承受着痛苦。更让老高心惊的是她的气息——元婴仍在，修为未跌，但根基已损，道基黯淡，像一棵被抽干了生机的古树，虽未倒下，却已难再抽新芽。
“道基受损……精血枯竭……”
老高跪坐在沈落身旁，手悬在半空，想碰又不敢碰。
他想起来了。
在轮回反噬即将吞噬他的瞬间，是沈落燃烧本命精血，施展了某种禁忌秘术，强行将他从幽冥拉了回来。而柳小妹，则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生机灵力渡给沈落，支撑着那道秘术完成。
她们救了他。
代价是沈落道基受损，修行之路几乎断绝。柳小妹灵力耗尽，险些伤及根本。
“何苦……”
老高声音发颤。
“何苦为我做到如此地步……”
他想起之前，在黄泉边缘为沈落钓取前世记忆碎片时，自己神魂受损，沈落也曾这样问过他。
当时他怎么回答的？
“大概你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人吧。”
现在，轮到沈落用实际行动给出了答案。
她也是这样想的。
老高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愧疚没用。
感动也没用。
现在要做的，是救她们。
他先检查柳小妹。
灵力耗尽，神魂疲惫，但并无大碍。海眼井的灵气已滋养她许久，只需稍加引导，就能醒来。
问题在沈落。
道基受损，本命精血耗尽——这是根基之伤，寻常丹药、灵气都难以弥补。就像一座高楼，地基裂了，往上砌再多砖瓦也无用，反而可能崩塌得更快。
但老高不是寻常修士。
他有《万川归海诀·上古版》。
这功法，能吞噬、炼化高等能量，能滋养神魂，能模拟、化解万法。更重要的是——它脱胎于《万川归海诀》，与沈落、柳小妹修炼的功法同源。
“也许……可以试试。”
老高眼神坚定。
他将柳小妹和沈落扶起，盘坐在自己左右两侧。
三人在青石上呈三角而坐。
老高双手平伸，掌心分别抵在二女背心。
“得罪了。”
他闭目凝神，体内《万川归海诀·上古版》全力运转。
灵力自掌心涌出，却不是粗暴灌输，而是如涓涓细流，温和地渗入二女体内。
柳小妹的功法最先被引动。
她修炼的是最基础的《万川归海诀》外门篇，灵力运转路线简单。老高的灵力一进入，就如指挥家般，引导着她体内原本散乱的灵力，沿着一条更精妙、更高效的路线开始循环。
一条、两条、三条……
柳小妹的功法路线被逐一更改。
不是覆盖，是优化。
以《万川归海诀·上古版》为蓝本，结合她自身经脉特点，量身打造。
“嗯……”
柳小妹无意识发出一声轻哼。
她体内原本枯竭的丹田，开始贪婪地吸收海眼井的灵气。被更改后的功法运转起来，效率比之前高出数倍！灵力如百川归海，源源不断汇入丹田，又流转全身，滋养经脉、血肉、神魂。
短短一刻钟，她苍白的面色彻底红润。
睫毛颤动，眼皮轻抬。
“高……大哥？”
柳小妹睁开眼，眼神还有些迷茫。
“别说话，专心运功。”老高声音温和，“我帮你改了功法路线，趁现在灵气充足，巩固一下。”
柳小妹虽不明所以，但对老高有着本能的信任。
她立刻闭目凝神，按照体内新的路线运转灵力。
这一运，她惊呆了。
好快！
灵力流转速度比之前快了至少三倍！吸收灵气的效率更是高了五倍不止！而且运行起来圆融自然，毫无滞涩，仿佛这功法本就应该这样练！
“这……这是……”
“新版的《万川归海诀》。”老高简单解释，“别分心，你灵力积累已够，趁此机会，试着结丹。”
结丹！
柳小妹心跳加速。
她卡在筑基后期已有数月，本以为还需至少一年打磨，才有望结丹。可现在……
感受着体内澎湃的灵力，她不再犹豫。
闭目，凝神，运转功法。
海眼井的灵气如潮水般涌向她。新功法强大得可怕，疯狂吞噬着灵气，转化为精纯灵力，灌入丹田。
灵力越积越多，渐渐凝实、压缩……
丹田中心，一颗淡绿色的虚丹雏形，缓缓成形！
柳小妹进入深度修炼状态。
老高松了口气，将注意力转向沈落。
沈落的情况复杂得多。
她修为已是元婴中期，功法路线早已固定，更改起来风险极大。且她道基受损，本命精血耗尽，经脉、丹田、元婴都处于极度虚弱状态，稍有不慎就会彻底崩塌。
但老高必须试。
他调整灵力输出，更温和，更精细。
灵力如丝，探入沈落体内。
沈落的《万川归海诀》真传篇，比柳小妹的外门篇复杂百倍。灵力运转路线如蛛网般密布全身，涉及诸多隐秘窍穴，更与她的元婴紧密相连。
老高不敢大意。
他以《万川归海诀·上古版》为引，一点点感知、分析沈落的功法路线。
“这里……可以优化。”
“这个窍穴的运转方式太保守，效率低了。”
“这条路线有冗余，可以精简。”
他像最精密的工匠，在沈落体内小心地调整着。
每改一处，都先用自身灵力反复模拟，确认无误后才动手。每改一处，都时刻关注沈落的反应，稍有不适就立即停止。
这是一个缓慢而艰难的过程。
一个时辰。
两个时辰。
老高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沈落的功法路线太复杂，修改起来消耗的心神远超帮柳小妹。且她道基受损，很多地方脆弱如纸，操作时必须极度轻柔。
但效果也是显着的。
随着功法路线一步步被优化，沈落原本萎靡的元婴，竟缓缓睁开眼！
那双眼睛黯淡无光，却开始本能地吸收灵气。
海眼井的灵气涌入沈落体内，被新功法高效转化，滋养着受损的道基、枯竭的精血、虚弱的元婴。
沈落苍白的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一丝血色。
她依旧昏迷，但气息不再继续衰弱，反而开始缓慢回升。
又过了一个时辰。
沈落体内最后一条主要路线被优化完毕。
老高深吸一口气，将一股精纯的《万川归海诀·上古版》灵力，渡入沈落丹田。
这股灵力如引信，瞬间点燃了她体内所有被更改的路线！
“嗡——”
沈落身体微震。
周身泛起淡蓝色的光芒。
光芒中，无数玄奥的符文若隐若现——那是《万川归海诀·上古版》的真意显化。
她的元婴盘坐丹田，双手结印。
原本萎靡的气息开始攀升！
虽然依旧虚弱，但不再是无根浮萍。新功法为她搭建了一个更稳固、更高效的修炼体系，让受损的道基有了支撑，让枯竭的精血有了恢复的可能。
更重要的是——境界感悟。
沈落本就是天纵之才，元婴中期的修为，对功法的理解本就极深。此刻功法进阶，许多过去晦涩难明之处豁然开朗，许多卡住许久的瓶颈烟消云散。
她虽仍闭着眼，但眉头已舒展。
唇角甚至无意识地上扬了一分。
那是一种顿悟的喜悦。
老高看在眼里，心中稍安。
他知道，沈落的道基受损依旧严重，本命精血也需漫长岁月才能恢复。但至少，她的修行之路没有断。有了《万川归海诀·上古版》，她可以一边养伤，一边继续修炼，甚至可能因祸得福，在境界感悟上走得更远。
这就够了。
时间缓缓流逝。
柳小妹周身的灵气波动越来越剧烈。
她丹田中的虚丹，正从淡绿向深绿转变，越来越凝实，越来越璀璨。
终于——
“轰！”
一声轻响，不是来自外界，而是来自柳小妹体内。
虚丹彻底凝实！
金丹成！
深绿色的金丹在她丹田缓缓旋转，散发出精纯而磅礴的灵力波动。
柳小妹睁开眼。
眼中神光湛然，气质蜕变。
从筑基到金丹，是生命层次的跃迁。她本就秀美的面容，此刻更添几分出尘之意，肌肤晶莹，眸若星辰。
“我……结丹了？”柳小妹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嗯。”老高笑着点头，“恭喜。”
“是高大哥的功劳！”柳小妹激动得眼眶发红，“那功法太厉害了！我从来没感觉修炼这么顺畅过！”
她还想说什么，但看到一旁仍在修炼状态的沈落，立刻捂住嘴，压低声音：“沈师姐她……”
“她没事。”老高轻声道，“功法已改，正在恢复。”
柳小妹这才松了口气。
她看着沈落苍白的侧脸，眼中满是担忧和敬佩。
“沈师姐为了救你，差点连命都搭进去。”柳小妹小声说，“当时她施展秘术的样子……我永远忘不了。”
老高沉默。
他知道。
所以他更愧疚，也更坚定。
一定要找到弥补沈落道基的方法。
一定。
就在这时，沈落睫毛微颤，缓缓睁开眼。
那双眸子此刻多了几分柔和，几分暖意。
她看向老高。
四目相对。
没有言语。
但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过去，沈落对老高的感情复杂——好奇、欣赏、守护，或许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好感，但始终隔着一层。她是潮音宗真传，元婴天骄，而老高只是个爱钓鱼、爱惹祸的另类修士。哪怕他一次次创造奇迹，哪怕他已结金丹，差距依然存在。
可现在……
她为他燃烧本命精血，损伤道基。
他为她冒险钓取前世碎片，险些身死。
她救他于轮回反噬。
他助她功法进阶。
生死与共，性命相托。
那层隔阂，碎了。
“醒了？”老高轻声问。
“嗯。”沈落点头，声音有些沙哑，“谢谢你……改了我的功法。”
“应该的。”老高说，“你感觉怎么样？”
沈落内视己身。
道基依旧受损，但被一股温和而强大的力量包裹着，不再恶化。本命精血枯竭，但新功法运转下，正有一丝丝新的精血在缓慢滋生，虽然速度极慢，但至少有了希望。元婴虽虚弱，却精神了许多，盘坐丹田，吞吐灵气。
最重要的是境界。
她对《万川归海诀》的理解，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许多过去想不通的关窍，此刻豁然开朗。元婴中期的修为虽未恢复，但她有把握，一旦伤愈，突破元婴后期将水到渠成。
“很好。”沈落说，看向老高，“你的功法……”
“进阶了。”老高坦然道，“在海眼井底，得了姜太公祖师神念点拨，将《吞海魔功》融入了《万川归海诀》，成了现在这个版本。”
沈落眼中闪过恍然：“原来如此……难怪感觉同源，却又精妙百倍。”
她顿了顿，看向老高：“你传我的这版功法，叫什么？”
“《万川归海诀·上古版》。”老高说，“或者……你也可以叫它传奇版。”
沈落点头，不再多问。
有些秘密，不必深究。
她只需知道，这功法是老高给的，是为了救她。
这就够了。
三人一时无言。
海眼井底的灵气依旧氤氲，井口蓝光幽幽。
气氛有些微妙。
柳小妹看看老高，又看看沈落，忽然笑了。
“真好。”她说，“我们都还活着。”
是啊。
活着。
经历过轮回反噬、濒死挣扎，才更明白活着的珍贵。
老高看着身旁的两人。
柳小妹眼中满是依赖和信任。
沈落眼中多了几分柔色和牵挂。
她们都是因为他，才险些身死。
她们也都是因为他，才得以活下来，甚至因祸得福。
这份情谊，已不仅仅是同门之谊，不仅仅是男女之情。
是生死相托的信任。
是性命相系的羁绊。
老高深吸一口气。
“沈师姐，小妹。”他开口，声音平静而坚定，“我知道，说再多感谢都是虚的。你们为我付出的，我记在心里。”
“沈师姐的道基，我一定会想办法弥补。”
“小妹刚刚结丹，根基不稳，我也会帮你稳固。”
“从今往后，你们的事，就是我的事。”
“你们想要的，我拼了命也会帮你们拿到。”
“你们遇到的危险，我会挡在你们前面。”
“因为——”
老高顿了顿，看着两人的眼睛，一字一句：
“你们都是我很重要的人。”
话音落。
海眼井底一片寂静。
柳小妹的眼泪毫无征兆地流下来。
她扑进老高怀里，紧紧抱住他。
“高大哥……你也是我很重要很重要的人……”她哽咽着说，“从我在厨房偷偷给你送饭那天起，就是了……”
沈落没有哭，嘴角升起一抹笑意，也进入了老高的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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