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银行大门，夏日的阳光正好洒在三人身上。林天强从内兜掏出三个早就准备好的牛皮纸信封，分别递给阿华、阿欢和阿乐。
“拿着吧。“他语气平淡，仿佛递出去的只是几张零钱。
阿乐接过信封时手都在抖。他小心翼翼地拆开一角，崭新的“大团结“票面在阳光下泛着青光。十元面值的钞票，整整一百张，用纸带捆得整整齐齐。信封底部还躺着十张外汇券，蓝灰色的票面上印着醒目的“中国银行外汇兑换券“字样。
“强哥，这...“阿欢喉结滚动，声音发紧，“太多了。“
“嫌少？“林天强挑眉。
“不是！“阿欢急忙摇头，“我是说...我们...“
“这是你们应得的。“林天强打断他，“这些年跟着我风里来雨里去，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添过。“
阿乐已经迫不及待地数了起来。他这辈子第一次摸到这么多钱，手指都在发颤。一千块钱，相当于普通工人一年的工资。更别提那一百外汇券——在黑市上能换将近五百块。
阿华到是一脸淡定的随手将钱揣进了裤兜里，在他的脑子里，强哥给钱拿着就是了，反正他的钱就是强哥的钱。
“强哥，“阿欢突然开口，“这钱...怎么花？“
林天强笑了：“先给家里人置办点东西。阿乐，带你爷去医院看看腿；阿欢，给你奶买台缝纫机；阿华...“他顿了顿，阿华家里已经没人了，想买东西他估计也不知道该给谁买了。
“你把你那房子好好收拾收拾，添点家具什么的，不然家里那副乱糟糟的样子哪有姑娘愿意嫁给你。“
三人面面相觑。他们没想到林天强连这些家长里短都记得清清楚楚。
“记住，“林天强突然正色，“财不露白。回家把钱藏好，别到处显摆。“
阿乐赶紧把信封塞进贴身的衣兜，还下意识地按了按。阿欢则把信封对折，小心地放进裤腰的暗袋里。
“走，“林天强拍了拍卡车车门，“先去百货商店，给你们置办身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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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州百货商店的服装柜台前，售货员狐疑地打量着四个穿着洗的发白衣服的年轻人。
“同志，要买什么？“她的语气带着几分轻视。
“四套西装。“林天强指了指柜台里的样品，“都要牌的。“
售货员瞪大眼睛：“那可是出口转内销的高档货，一套要...“
“四套，都要黑色的。“林天强直接掏出一扎大团结放在玻璃柜台上，“再配四件白衬衫，四条真丝领带。“
售货员的态度立刻热情起来：“稍等！我这就去仓库拿新的！“
阿乐悄悄拉了拉林天强的袖子：“强哥，太贵了...“
“人靠衣装。“林天强低声道，“以后我们要经常跟饭店经理、港商打交道，穿这身补丁衣服，连门都进不去。“
十分钟后，四人提着大包小包从更衣室出来，简直判若两人。笔挺的西装衬得身形挺拔，锃亮的皮鞋踏在大理石地面上咔咔作响。连一向腼腆的阿华都不自觉地挺直了腰板。
“这才像样。“林天强满意地点点头，又指了指旁边的眼镜柜台，“阿欢，去配副眼镜。上次看你记账，眼睛都快贴到本子上了。“
四人从百货商店出来后，又跑到友谊商店买了些东西，主要都是零食和文具之类的，毕竟一人也就一百外汇券实在买不了太多东西。
这年月随随便便一台小日子产的收音机都要二百多外汇券，毕竟有些商品只能进口，价格自然水涨船高。
夕阳西沉，卡车在蜿蜒的县道上平稳行驶。陈稳坐在副驾驶，不时透过车窗望向远处起伏的山峦。后座上，阿乐正兴奋地拆开一盒在友谊商店买的进口巧克力。
“强哥，这黑玩意真甜！“阿乐掰了一块塞进嘴里，眼睛顿时眯成了一条缝。
林天强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少吃点，这玩意容易吃坏冴。“
阿华默默地把自己的那盒巧克力塞进包里，打算留给阿盛和阿岚。
阿欢注意到陈稳一直没说话，便递过去一块：“陈哥，尝尝？“
陈稳接过巧克力，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包装：“瑞士产的？这得花不少外汇券吧？“
“还行。“林天强轻描淡写地应了一句，随即转移话题，“陈哥，今天多谢你借车。“
陈稳笑了笑：“举手之劳。不过...“
他压低声音，“你们买卖弄得不小啊。“
“不算大，刚起步。”
回完话后，两人陷入沉默，林天强只是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路。
卡车驶过一片稻田，夏夜的风裹挟着稻香灌进车窗。
回到西岭县时，天已经完全黑了。林天强先把陈稳送到家门口，又从车厢里拎出一包进口零食和两条放用报纸包好的带鱼。
“陈哥，带回去给叔叔阿姨尝尝，车我来还。“
陈稳接过东西，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说到：“阿强，无论做什么，有些红线千万不能碰，现在很多东西乱，只不过因为暂时没余力整治，但是等到有些问题解决了，就该整治治安了，而且最近省里要打击投机倒把，走私贩私，你最好小心点。“
“稳哥，我知道了。”林天强看着陈稳，认真的回道。
陈稳的话像一块石头沉甸甸地压在林天强心头，他当然知道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更知道哪怕最后自己成为了东江省的地下皇帝，在某些人眼里，也不过是随手扔掉的夜壶罢了。
卡车行驶在县城的土路上，车厢里只剩下发动机的轰鸣。
“强哥...“阿乐在后座小声开口，“陈哥那话啥意思啊？“
林天强没有立即回答。他摇下车窗，让夏夜的风灌进来，吹散车厢里浓郁的巧克力甜香。
“意思是“他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咱们得走正道。“
阿欢在后视镜里与林天强对视一眼，默默点了点头。
卡车停在渔政队大院时，月亮已经爬上了树梢。林天强跳下车，拍了拍锈迹斑斑的车门：“你们先把东西提回去，我去还车。“
渔政站的站长室里还亮着灯。林天强刚停好车，一个熟悉的身影就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就知道你小子这个点来。“渔政站的站长陈红军叼着大前门，脸上的皱纹在烟雾中若隐若现。
林天强则笑嘻嘻的回答道：“东西都可让稳哥提回家了，我这可没东西给您了。“
陈红军看了林天强一眼，戳了下他额头说到：“稳子跟你说了没？“
老陈突然压低声音，“最近省里开了会，要严打经济犯罪。“他吐出一个烟圈，“投机倒把，走私贩私，一个都跑不了。“
这件事林天强当然知道，1988年的严打，他前世听得耳朵起茧。
多少风光一时的大哥，都折在了这一年。
“没事，我可做的正经买卖。“林天强说到。
老陈叹了口气，低声骂道，“正经？渔政车是你随便能借的？你小子最好小点心，你是家里的大哥，你进去了弟弟妹妹怎么办？“
“陈叔，你放心，我真的心里有数。”林天强认真回答道。
他怎么能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做什么怎么做呢，上辈子不是白活的，更不是白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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