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裹挟着焦炭的气味和遥远的哭嚎,吹拂在每个人的脸上,冰冷刺骨。
祭坛之上,顾盼的手掌依旧按在夜渊的肩头。那柄狰狞的骨刃已被拔出,丢在一旁,但伤口处翻卷的黑肉和不断逸散的紫黑毒气,证明着危险远未解除。她的吞噬灵根正化作最精密的工具,小心翼翼地将那些名为“化灵散”的剧毒一丝一丝地从夜渊的血肉经脉中剥离出来。
这个过程,比吞噬一个完整的灵根要耗费心神百倍。
她能感觉到夜渊体内的灵力正在被那毒素溶解,像冰雪遇上了烈阳,若非他魔族体质强悍,此刻恐怕早已修为尽废。
周围乱成一团。
“快!去两界城救人!”
“不行!我们的职责是守护祭坛!”
“可城里有我们的家人!”
争吵声,命令声,还有伤者的呻吟声,交织成一片混乱的噪音。白月手持长鞭,厉声弹压着那些想要冲向两界城的妖族修士,而苏清则带着相府的人,迅速将伤员转移到后方,她的脸上没有了往日的从容,只剩下凝重的决断。
顾云曦快步走到女儿身边,看着她苍白的侧脸,以及那双在火光映照下显得格外幽深冰冷的眼眸,低声道:“盼儿,是化灵散,凌霄宗的阴毒玩意儿。你这样做是对的,但速度不能太快,否则会连他的本源魔气一同吸走。”
顾盼没有回头,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我知道。”
她当然知道。她的神识此刻就像无数根最纤细的银针,探入夜渊的伤处,分辨着哪是他的魔气,哪是致命的毒素。这种精细的操作,让她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她心里很清楚,两界城的火,赵天的刺杀,都是凌霄宗宗主抛出的棋子。一盘旨在搅乱人心、中断仪式的棋。
选择题已经摆在了面前。是去救城里那数万正在水深火热中的生灵,还是留在这里,守住这关系到三界未来的唯一希望?
若是从前,她或许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别人的死活,与她何干?她的路,本就是用尸骨铺就的。
可现在,当她感知到夜渊体内那正在消散的生机时,当她想起他毫不犹豫挡在她身前的背影时,一种陌生的、名为“牵绊”的东西,让她那颗早已坚硬如铁的心,被狠狠地刺痛了。
她不能让他死。
同样,当她听到远方那撕心裂肺的哭喊时,当她想到那些因为相信她们、汇聚于此,却无辜被卷入这场灾祸的普通人时,她眉心那枚融入了“狐族之心”的印记,便会传来一阵灼痛。
那份“为三界苍生赌上一线生机”的承诺,沉重如山。
“救不了。”
许久,顾盼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她依旧没有回头,所有的心神都集中在指尖。
“现在冲过去,只会被拖入巷战的泥潭。敌人早就布好了口袋,等着我们去钻。我们一动,这里的防守就空了,仪式就彻底毁了。”
她的话,像一盆冰水,浇在所有骚动的人心上。
“那……那城里的人怎么办?”一名年轻的修士颤声问道。
顾盼没有回答。
有时候,最正确的选择,往往也最是残酷。
她缓缓抬起另一只手,对着营地外围猛地一握。随着她的动作,那座由三界灵玉之力加持的守护大阵,光芒再度流转,变得更加厚重凝实。原本为了方便内外联络而留出的几道通路,在光芒的涌动下,被彻底封死。
她用行动给出了答案——固守。
这意味着,暂时放弃两界城。
人群中传来压抑的哭声。但更多的人,在短暂的痛苦之后,选择了沉默。他们都是修士,都明白顾盼的决定意味着什么。在这场决定三界命运的豪赌中,任何一丝情感的泛滥,都可能导致满盘皆输。
就在这时,白月和苏清快步走了回来,两人的脸色都极为难看。
“清点过了,”苏清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我们自己营地里,有十三名修士遇害,都是在外围轮值的低阶弟子,被潜入的刺客一击毙命。还有二十多人受伤。”
白月接着说道:“我派人远远探查了一下,两界城的情况比我们想的更糟。凌霄宗那群疯子,不只是放火,他们还在城中的水源里投了毒,专门针对凡人的剧毒。他们根本不是想攻城,他们是在屠杀。”
一时间,营地内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一股无力的愤怒与悲伤,笼罩在每个人心头。敌人不与他们正面交锋,却用最卑劣的手段,攻击他们最柔软、最无法顾及的软肋。
“他们是在逼我们。”顾云曦一针见血地指出,“逼我们分心,逼我们犯错。”
“可我们总不能一直这样被动挨打!”一名脾气火爆的魔族修士怒吼道,“缩在这里,跟乌龟有什么区别!”
“不然呢?”顾盼终于分出一丝心神,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冲出去,然后被逐个击破,让他们的计谋得逞?”
那魔族修士被她看得一个哆嗦,呐呐地不敢再言。
所有人都沉默了。他们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死局。守,眼睁睁看着无辜者惨死,道心受损;攻,正中敌人下怀,满盘皆输。
就在这片令人窒息的寂静中,一个清朗却带着些许虚弱的声音响了起来。
“或许……我有一个办法。”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凌玄从一处阴影中缓缓走出。他脸色苍白,显然之前的伤还未痊愈,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明亮,仿佛看透了眼前的迷雾。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微弱的期盼。
凌玄没有在意这些目光,他径直走到祭坛边,看了一眼火光冲天的两界城,又看了一眼被彻底封死的光罩,开口道:“凌霄宗的战法,我比各位都清楚。他们最擅长的,就是‘攻心为上’。眼下这一招,看似无解,其实也暴露了他们最大的弱点——他们,已经没有力量与我们正面对抗了。”
他顿了顿,组织了一下语言。
“所以,我们不能被他们牵着鼻子走。我们不仅要守,还要守得让他们绝望。”
“说重点。”顾盼打断了他,她没时间听长篇大论。
凌玄点了点头,不再铺垫:“我凌霄宗有一套早已失传的护山大阵,名为‘聚灵阵’。此阵并非单纯的防御,它的核心在于‘聚合’。它能将阵法范围内所有修士的灵力,通过阵眼进行转化,融为一体,形成一个绝对防御的领域。在这个领域里,所有人的力量都是相通的,一处受敌,八方支援。”
“最关键的是,”凌玄的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三界灵脉交汇处,是三界灵力最浓郁也最驳杂的地方。寻常阵法难以利用,但这‘聚灵阵’,却能以三界修士自身为引,将这片天地间庞杂的灵力化为己用,源源不断地补充阵法消耗。只要我们人还在,阵法就在。”
这番话,让在场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源源不断?绝对防御?这不正是他们眼下最需要的东西吗?
“既然是失传的阵法,你如何会布?”顾云曦问出了关键。
“我曾在宗门禁地的古籍中见过残篇,凭着记忆,推演出了七八分。”凌玄坦然道,“剩下的,只能依靠这里的地利,以及各位的力量,放手一搏了。”
顾盼深深地看了凌玄一眼。
她没有问对方为何要在这时候献出如此重要的阵法。从凌玄选择背叛宗门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将自己的命,和他们这艘船绑在了一起。
“需要什么?”顾盼问得干脆。
“需要所有人的信任。”凌玄环视一周,“布阵之时,需要各位将自身灵力毫无保留地接入阵法网络,不能有任何迟疑和抵触。其次,需要大量的灵石作为阵基,以及一位……核心。”
“我来安排。”苏清立刻接口,“物资不成问题。”
顾盼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下令。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营地,驱散了所有的混乱与迷茫。
“苏清,所有灵石、丹药,优先供给布阵与伤员,你全权调度。”
“白月,你带妖族精锐,组成内圈巡逻队。我不希望布阵之时,再有任何一只苍蝇能从我们眼皮子底下溜进来。”
“母亲,还有各位前辈,请你们协助凌玄,布设阵法。”
一道道命令有条不紊地发出。原本还人心惶惶的营地,瞬间像一台精密的机器,重新高效地运转起来。
顾盼最后看了一眼凌玄:“阵法,交给你了。”
“必不辱命。”凌玄郑重地点了点头。
安排完一切,顾盼的注意力重新回到夜渊身上。经过这一段时间的剥离,他伤口处的紫黑毒气已经淡去大半,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呼吸已经平稳了许多。
她终于松了口气,将最后一丝毒素吸入自己体内,再用噬灵口将其彻底碾碎净化。
做完这一切,她也感到一阵脱力。她扶着夜渊,让人将他送入祭坛旁最安全的一顶营帐内。
帐内,夜渊静静地躺着,双目紧闭,眉头微蹙,似乎在睡梦中也在忍受着痛苦。
顾盼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他。
帐外的喧嚣仿佛被隔绝了。这里只有摇曳的烛火,和两人交织的呼吸声。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他紧蹙的眉头,想将那抹痛苦抹平。
他的脸在烛火下显得轮廓分明,只是那平日里总是带着一丝戏谑弧度的嘴唇,此刻却毫无血色。
顾盼的指尖,从他的眉心,划过高挺的鼻梁,最后,落在了他冰冷的唇上。
她想起他挡在她身前时,那宽阔坚实的后背。
想起他明明痛得身体都在颤抖,却还硬要扯出一个笑容,对她说“没事”。
这个总是没个正形、看似玩世不恭的魔族少主,一次又一次地,用最直接、最笨拙的方式,将她护在身后。
顾盼的眼眶有些发热。
她收回手,起身准备离开,帐外,阵法的布置已经到了关键时刻。
就在她转身的刹那,身后传来一声极其微弱的梦呓。
“……别怕。”
顾盼的脚步,猛地顿住。
她缓缓回头,只见夜渊依旧闭着眼,似乎只是无意识的呓语。
可这两个字,却像一根针,精准地扎进了她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她站在原地,许久未动。
而此时,营地中央,凌玄已经用特制的朱砂,在地面上勾勒出了一副巨大而繁复的阵图。他站在阵图中央,面色凝重地对顾云曦和几位元婴修士说道:“阵图已成,各位前辈,请依方位,准备注入灵力。”
众人依言而动。
就在大阵即将启动的瞬间,凌玄却忽然抬起头,目光穿过人群,望向了顾盼所在的营帐方向。他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迟疑与挣扎。
顾云曦察觉到了他的异样:“怎么了?可是阵法有问题?”
凌玄深吸一口气,声音压得极低,却足以让周围的几位元婴强者听清。
“阵法没有问题。但……这‘聚灵阵’的阵眼,并非死物。它需要一个拥有绝对意志、并且能与三界灵力都产生共鸣的人来充当‘活阵眼’,用自己的神魂去驾驭这股庞杂的力量。”
他顿了顿,说出了那个让所有人都心头一沉的结论。
“这个人,必须是顾盼。而且,一旦仪式开始,她便是阵,阵便是她。阵法承受的所有攻击,都将由她的神魂来承担。若中途她的意志有半点动摇,或是强行脱离,阵法崩溃的反噬之力……会瞬间将她的神魂撕成碎片。”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CC读书(m.ccdushu.com)被夺灵根后,我靠吞噬修成了神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