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寂静中一分一秒地爬行。
餐桌上的红烧肉原本诱人的色泽，在逐渐冷却的过程中凝结出一层白色的油脂。清蒸鱼失去了刚出锅时氤氲的热气，肉质变得紧实，不再那么鲜嫩欲滴。翠绿的青菜也蔫了下去，失去了爽脆的活力。只有那束廉价的康乃馨，依旧无知无觉地绽放着，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赵志强坐在餐桌旁，最初的期待和那一点点自欺欺人的温暖，随着墙上挂钟指针的移动，一点点冷却、消散。
他原本没有点蜡烛。三十岁的生日，似乎并不值得用烛火来庆祝。但此刻，看着这一桌渐渐冷去的菜肴，他忽然鬼使神差地找出一小截生日蛋糕附赠的备用蜡烛，是很普通的白色小蜡烛，然后，用打火机将它点燃。
一小簇昏黄的火苗跳跃起来，在渐渐昏暗的房间里，投下微小却执拗的光晕，试图驱散一些冰冷的寂静。
仿佛这簇小小的火苗，能代替缺席的祝福，能温暖这冷透的氛围，能证明这个日子终究有那么一点点不同。
他开始时不时地看向墙上的钟，又忍不住望向门口。每一次楼道里传来隐约的脚步声或电梯运行的细微声响，他的心脏都会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一下，下意识地屏住呼吸侧耳倾听，期盼那是王雨婷回来的动静。
但每一次，脚步声都路过门口，渐渐远去。电梯停靠又离开，带来的都不是他等待的人。
期待像沙漏里的沙子，无声地流失。
窗外的天色彻底黑透了。不知何时，淅淅沥沥的雨点开始敲打玻璃窗，划出一道道蜿蜒的水痕，将窗外的霓虹灯光晕染成模糊而冰冷的光团。
雨声让房间内的寂静显得更加突兀和令人窒息。
赵志强终于坐不住了。他拿出手机，找到王雨婷的号码，犹豫了片刻，还是编辑了一条短信发送过去：“雨婷，几点回来？饭菜快凉了。”
信息发送成功，但如同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音。
几分钟后，他又发了一条：“今天是我生日，我做了你爱吃的菜。”他试图用这种方式，卑微地提醒她这个日子的特殊性。
依旧没有任何回复。屏幕安静得可怕。
那簇小小的烛火，不安地跳跃了一下。
焦虑开始取代期待，悄然爬上心头。他不再犹豫，直接拨通了王雨婷的电话。
听筒里传来冗长的“嘟——嘟——”声，一遍又一遍，直到自动挂断，也无人接听。
为什么不接电话？是在忙？还是没听到？
他隔了十分钟，又拨打了一次。
这一次，响了五六声后，听筒里传来的不再是等待音，而是一个冰冷而机械的女声：“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关机了？！
赵志强的心猛地一沉，像是骤然失重，跌入一片冰冷的虚空。
所有为这个夜晚精心准备的期待、那点可笑的温暖幻想，在这一刻，被这冰冷的提示音击得粉碎。
他握着手机，僵在原地，听着窗外越来越密的雨声，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迅速蔓延至全身。
为什么关机？
如果是手机没电，那之前为什么一直不接电话？如果是故意关机……那又是为什么？
一个被他刻意压抑、不愿去深想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滋生的藤蔓，疯狂地缠绕上他的心脏——李哲远。
那个油头粉面、巧舌如簧的初恋。那个在王雨婷口中“只是朋友”，却总能让她精心打扮、频繁赴约的男人。他回国的消息，像一根刺，早就扎在赵志强心里。
之前那些她晚归的夜晚，身上沾染的陌生香水味，那些闪烁其词的借口，还有聚会那天她毫不犹豫的补刀……所有可疑的片段，在此刻，因为这不接电话和突然的关机，瞬间串联起来，指向一个让他浑身血液几乎要凝固的可能性。
她不是忙，不是没听到。
她是根本不想接他的电话，甚至可能……正和另一个男人在一起，所以需要关机。
这个猜测像一条毒蛇，狠狠地咬噬着他的心脏，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和冰冷的绝望。
他缓缓坐回椅子上，目光空洞地看着餐桌上那跳跃的、孤零零的烛火。火苗映在他漆黑的瞳孔里，却点燃不了任何温度，反而衬得他的眼神更加荒凉。
雨点密集地敲打着窗户，噼啪作响，像是在嘲笑他的自作多情和愚蠢的期待。
精心准备的菜肴彻底冷透了，凝结的油脂显得油腻而令人毫无食欲。那束康乃馨依旧开着，却再也无法带来丝毫温馨感。
他从期待，到焦虑，最终陷入一种熟悉的、冰冷的预感之中。那种预感，比窗外冬夜的冷雨还要刺骨，让他如坠冰窖。
他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坐着，仿佛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听着窗外的雨声，看着那簇小小的烛火，在冰冷的空气中，徒劳地燃烧，直至最终，一点点熄灭，化作一缕细微的青烟，消散在无声的黑暗里。
最后一点光，也消失了。
只剩下无边的黑暗，和窗外永无止境的冷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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