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部山区拉练的队伍带回来的，不只有被磨砺过的意志，还有一份意外的“礼物”。
三名在拉练途中试图煽动逃营、并暗中与外界联络的奸细，被赵干亲手拿下。
审讯没有动用大刑，苏宛只是将一份详细的资料放在了他们面前——包括他们远在百里外的家人近况。
有时候，攻破心防，并不需要血淋淋的刑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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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部山区拉练的队伍，是在一个暮色沉沉的傍晚回到红城的。
他们的人数比出发时少了一些，每个人的模样都堪称狼狈。衣衫被树枝岩石刮得更破，脸上、手上布满冻疮和细小的伤口，眼神里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但若仔细看去，便能发现那疲惫深处，沉淀下了一种不同于以往的东西——那是一种经历过极限考验后的沉静，一种如同被反复锻打的粗铁般的韧性与警惕。他们行走间的步伐虽然沉重，却隐隐有了些章法，不再是当初那散乱无章的流民模样。
这支队伍带回来的，不仅仅是这群被初步磨砺过的士卒，还有一份赵干呈递给楚云帆的、意料之外的“礼物”。
三名被捆得结结实实、嘴里塞着破布的男子，被如狼似虎的教官队员从队伍末尾押解出来，直接送入了红城守卫最森严的地牢。他们是在拉练途中，被赵干亲手设计拿下的。
这三人，两个是屯垦营的新兵，一个是石坎村护卫队的队员。在拉练最艰苦、人心最浮动的那几天，他们异常活跃，不仅私下散播绝望言论，鼓动逃营，更曾数次试图脱离大队，行为鬼祟。赵干早已从苏宛那里得到了模糊的警示，他不动声色，只是暗中布下了眼线。
最终，在一次模拟夜间遭遇袭扰的演练中，这三人趁乱试图向预定方向传递消息时，被埋伏已久的赵干带人当场擒获。从其中一人贴身的夹层里，搜出了一封用密写药水书写的短信，内容涉及拉练队伍的路线、人数、士气状况以及红城近期外城防御的薄弱环节。
地牢内，火光昏暗，空气里弥漫着霉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三名奸细被分别捆绑在木桩上，神情各异。一人面色惨白，浑身筛糠般抖动；一人眼神闪烁，强作镇定；还有一人则梗着脖子，一副视死如归的桀骜模样。
赵干抱着臂，靠在地牢冰冷的石壁上，左肩的绷带又渗出了新的血迹，脸色在火光映照下更显苍白，但他眼神里的凶戾，却让这地牢的温度仿佛又降低了几分。他懒得废话，直接对身旁的苏宛示意了一下。
苏宛依旧是那副清冷的样子，她甚至没有看那三个囚犯，只是轻轻一摆手。她身后一名穿着灰色劲装、面容普通毫无特点的下属，便捧着三份薄薄的、看起来像是普通文书的东西，分别放到了三名囚犯面前的矮凳上。
“看看吧。”苏宛的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
那名浑身发抖的囚犯下意识地低头看去，只看了几行，瞳孔骤然收缩，身体抖得更厉害了。另外两人也忍不住瞥向自己面前的那份东西。
那不是供状，也不是刑具的图样。
第一份，记录着一个位于北境侯控制下“清河乡”的小村庄近况，包括村头老槐树去年秋天被雷劈掉了一半，村西头张寡妇家的儿子开春要去服兵役，以及……这囚犯家中卧病老母的病情加重，其年幼的妹妹被当地税吏看上，逼婚在即。
第二份，则详细列明了一个叫“黑石堡”的地方驻军近期的人员调动，以及这囚犯那位在堡中担任小队正的姐夫，因酒后失言被上官鞭笞二十、革职查办的具体日期和经过。
第三份，内容更为惊人，直接点出了那名桀骜囚犯的真实身份——他并非普通流民，而是北境侯府麾下“暗影卫”的一名外围成员，资料上甚至记录了他加入暗影卫的时间、引荐人，以及他留在侯府控制区某处的情人和他们所生的、尚在襁褓中的孩子。
没有严刑拷打，没有威逼利诱。
只是三份轻飘飘的、却蕴含着惊人信息的资料。
地牢内死一般寂静，只剩下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那名颤抖囚犯压抑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
“你……你们……”那名强作镇定的囚犯终于绷不住了，声音干涩嘶哑，带着难以置信的恐惧。他们做梦也没想到，红城的情报能力竟然恐怖如斯，连他们藏在心底最深处、自以为无人知晓的软肋，都被查得一清二楚！
那名桀骜的囚犯，脸上的硬撑之色也瞬间崩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彻底看穿、无所遁形的苍白。他可以不怕死，但他无法想象自己身份暴露后，远在侯府控制区的孤儿寡母会面临怎样的下场。北境侯府对待叛徒和失败者的手段，他比谁都清楚。
苏宛这才缓缓走上前，目光平静地扫过三人。
“北境侯能给你们的，无非是钱财，或者对你们自身的些许承诺。”她的声音依旧清冷，却像冰锥一样刺入他们的心脏，“但钱财买不回亲人的命，承诺保不住你们在乎的人。”
她顿了顿，指向那三份资料：“红城能查到这些，就能做到更多。是选择继续效忠那个连你们家人死活都不在乎的主子，最后落得家破人亡；还是……换一条路走，给自己，也给你们的家人，挣一个或许不一样的未来？”
她没有要求他们立刻背叛，没有逼迫他们吐露情报。她只是将残酷的选项，赤裸裸地摆在了他们面前。
攻心为上。
有时候，摧毁一个人意志的，并非血淋淋的刑具，而是精准地捏住他内心最脆弱、最无法割舍的那一部分。
那名颤抖的囚犯最先崩溃，他“噗通”一声瘫软在地，涕泪横流：“我说……我什么都说……求求你们，救救我娘和我妹妹……”
另外两人，在长久的沉默和挣扎后，也相继低下了头。
赵干看着这一幕，冷哼一声，对苏宛道：“这里交给你了。”他转身，有些踉跄地走出地牢。他厌恶这种不见血的较量，但不得不承认，苏宛的手段，往往比他的战刀更有效。
楚云帆很快收到了苏宛呈递的初步审讯结果。这三名奸细所属不同，两名是受附近与红城敌对的豪强收买，另一名则直接来自北境侯府的暗影卫。他们提供的情报，虽然层级不高，却像拼图一样，印证并补充了红城对周边敌对势力动向的判断。
“看来，盯着我们的人，比想象中还要多。”楚云帆放下报告，眼神深邃。
苏宛颔首：“洪流奔涌，自然会引来觊觎和阻挠。这三份‘投名状’，只是开始。”
楚云帆走到窗边，望着城外那片在夜色中依旧在忙碌扩建的区域。
“既然送了‘礼’来，我们也不好不还礼。”他淡淡道，“把豪强勾结侯府暗影卫、试图渗透破坏的消息，用我们的渠道，‘无意中’泄露给黑水城的冯坤知道。顺便，也让北境侯知道，他的暗影卫，并非无孔不入。”
“是。”苏宛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这是要将水搅得更浑，利用敌人之间的矛盾。
无声的较量，在光明与阴影中同时进行。而这三位奸细的倒戈，仅仅是这场无形战争中的一个微小插曲，他们的命运，他们的“投名状”，已然成为洪流奔涌中，一抹不起眼却不可或缺的暗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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