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陈那句话，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林枕沙的心湖里激起层层叠叠、无法平息的涟漪。
“最近处理旧纸多，沾上的味道。”——他是在解释，还是在暗示？抑或是一种不动声色的警告？
接下来的几天，林枕沙感觉自己如同行走在布满了无形丝线的雷区。每一次与老陈不可避免的接触——工作交接、茶水间的偶遇、甚至只是视线在空中的短暂交汇——都让她神经紧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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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陈那句话，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林枕沙的心湖里激起层层叠叠、无法平息的冰冷涟漪，持续扩散，撞击着她本就脆弱的神经壁垒。
“最近处理旧纸多，沾上的味道。”——他是在平淡地陈述一个事实，解释那并不存在的“旧纸味”？还是在用一种只有他们两人（或许还包括那个隐藏在暗处的叛徒）才能听懂的方式，进行某种隐秘的暗示？抑或，这根本就是一种不动声色的、裹着棉布的警告，告诉她，他注意到了她的异常，注意到了她那晚的“迷路”或许别有内情？
每一种可能性都带着刺骨的寒意。
接下来的几天，林枕沙感觉自己如同行走在布满了无形丝线、且每一根都连接着致命机关的雷区。她的感官被调动到极致，近乎病态地敏锐。每一次与老陈不可避免的接触——工作交接时递送文件，茶水间错身而过时短暂的靠近，甚至只是视线在拥挤办公室的空气中那无法避免的短暂交汇——都让她颈后的汗毛微微竖起，神经末梢如同被拉紧的弓弦。
她仔细观察着老陈的每一个细微举动。他核对清单时依旧会习惯性地扶一下老花镜，和年轻同事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时嘴角还是会扯出那熟悉的、略带褶皱的笑容，抱怨食堂饭菜难吃时语气也一如既往。一切似乎都与过去二十多年那个混不吝、但总体还算平和的老陈别无二致。
然而，林枕沙却总能从那看似正常的表象下，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妙的、不同以往的东西。他的眼神，在偶尔掠过她工位方向时，似乎会比停留在他处时多出那么零点几秒的凝滞。他在和她进行必要的工作交流时，语气虽然平和，却少了几分过去那种长辈对晚辈的随意，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审视感？就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的成色，或者检查一道工序是否存在瑕疵。
是她过度敏感了吗？还是叛徒的谨慎和老练，让他将真实的意图隐藏得如此之深？
她不敢确定。这种不确定本身，就是一种持续的煎熬。
她必须获取更多信息，不能仅仅依靠这几张来路不正的纸页和被动的观察。她想起了寒鸦的指令——“留意所有异常，尤其是与你姐姐过去可能有关联的人或事。”
姐姐林枕澜……她在档案司工作的时间虽然不长，但会不会留下什么未被完全抹除的痕迹？老陈作为司里的老人，是否知道些什么？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念头。主动打探，无异于将手指主动伸向捕兽夹。
机会出现在一个周三的下午。科室里大部分人被抽调去协助清点一批新入库的、年代稍近的档案，办公区只剩下林枕沙和老陈等寥寥几人，显得比平日空旷许多。老陈正对着一份字迹潦草难辨的旧档案发愁，低声嘟囔着：“这谁写的字，跟鬼画符似的，还不如直接销毁算了……”
林枕沙的心脏猛地跳快了几拍。她深吸一口气，拿起一份需要复核的档案，状似随意地走到老陈旁边的空位坐下，开始自己的工作。
空气里只有纸张翻动和笔尖划过的声音。
过了几分钟，林枕沙仿佛刚刚想起什么，用一种尽量显得自然、甚至带着点后辈请教前辈的谦逊语气，轻声开口，目光依旧落在自己的文件上：
“陈老师，您资历深，见识广。我前几天整理一些更早期的废弃档案时，好像看到过一个名字……叫林枕澜的，笔迹挺特别的，您还有印象吗？”
她问出这句话时，能感觉到自己的指尖在微微发凉。这是她第一次在外界，主动提起姐姐的名字。
老陈翻动档案页的手，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虽然极其短暂，但林枕沙捕捉到了。他没有立刻抬头，而是推了推眼镜，发出了一声模糊的、介于思考和感慨之间的鼻音。
“林枕澜……”他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声音有些低沉，带着一种翻阅陈旧记忆时特有的沙哑，“好像……是有点印象。好多年前了吧？那时候你估计还没进来。”
他抬起头，目光透过镜片看向林枕沙，脸上是一种恰到好处的、属于老年人回忆往事的些微迷茫：“那姑娘……挺安静的，不太合群，但工作还算认真。后来……好像是生病离职了？还是调走了？记不清了，太久喽。”
他的语气平淡，措辞谨慎，完全符合一个老职员对多年前一个不起眼同事的正常回忆，听不出任何破绽。
生病离职？调走？官方对外的说辞，果然是被美化过的“正常流动”。
“是吗？”林枕沙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只是单纯的好奇，“我看她一些早期记录的笔迹，挺清秀的，还以为是个很细心的人呢。”
“字是还不错。”老陈含糊地应了一句，随即像是失去了兴趣，重新将注意力放回那份“鬼画符”的档案上，摆了摆手，“都是陈年旧账了，提它干嘛。赶紧把手头活儿干完是正经。”
谈话被不动声色地终止了。
林枕沙没有再追问，道了声谢，也低下头继续工作。但她的内心却远不如表面平静。
老陈的反应，太“正常”了，正常得近乎完美。对于一个多年前的、并无深交的普通同事，这种程度的模糊记忆和随之而来的漠不关心，是完全合理的。
然而，正是这种毫无破绽的合理，让她心中的疑虑更深了一分。一个能潜伏在“烛龙”内部并导致“夜莺”暴露的叛徒，其心理素质和演技，必然远超常人。
她无法判断，刚才那短暂的对话，是她成功地从老陈这里撬开了一丝缝隙，还是……不小心惊动了蛰伏的毒蛇，让他更加确定了她的可疑？
暗涌在平静的表象下加剧。她感觉自己正被无形的漩涡拉扯，越陷越深。而能够依靠的，只有自己越来越敏锐的直觉，和那份藏在枕头芯里、来自“旧纸”的、无声的证据。
她需要更确凿的东西。需要能真正指向叛徒，或者至少能让她看清眼前这盘迷局的……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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