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还在细密地斜织，陆庭州踏进陆家老屋院门时，裤脚已经被泥水溅得半湿。他没顾上擦脸上的雨水，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东屋屋顶——那块临时搭着的塑料布被风吹得掀了角，黑黢黢的漏洞在灰蒙蒙的天色下格外刺眼，像一道咧开的伤口。
“爸爸！”晓阳和晓燕举着伞从屋里跑出来，小脸上又惊又喜。陆庭州蹲下身，一把将两个孩子搂进怀里，掌心触到他们微凉的后背，心里猛地一揪。苏青撑着伞走过来，眼圈泛红：“你可算回来了，昨晚又漏了一夜，炕梢都湿了。”
陆庭州没说话，先跟着苏青进了东屋。一股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他扫了一眼屋内——床脚摆着三个接满雨水的搪瓷盆，水面还泛着涟漪；晓阳的书桌紧贴着墙角，桌角的课本皱巴巴的，纸页上还留着明显的水渍；衣柜门虚掩着，露出里面裹着塑料布的衣物，柜脚的木板已经被泡得发胀，隐隐能看到霉斑。
“孩子们这几天都挤在这边睡。”苏青指着屋中央的小床垫，声音带着委屈，“我跟大哥大嫂商量了好几次，想一起修屋顶，可他们要么说没钱，要么说西屋漏得轻，让咱们家多出钱。昨天吵起来，张兰还坐在地上撒泼，说我欺负他们家穷……”
陆庭州的脸色一点点沉下来，指节攥得发白。他走到漏雨的房梁下，抬头看着发黑的木梁，指尖轻轻一碰，就有潮湿的木屑掉下来。“这梁再泡几天，真要塌了。”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压抑的怒气，“我去西屋找大哥。”
苏青想拦，却被他按住肩膀：“放心，我不会跟他们吵，就是把道理说清楚。”他接过晓阳递来的干毛巾擦了擦脸，径直往西屋走。
西屋的门虚掩着，陆庭军正蹲在地上补一双破了底的布鞋，张兰坐在炕边择菜，听到脚步声，两人抬头看到陆庭州，脸色都有些不自然。张兰下意识地把手里的菜盆往身后挪了挪，没说话。
“大哥，大嫂。”陆庭州走进屋，目光落在西屋的屋顶——那里也有一块塑料布，下面的墙皮已经洇出一大片水痕，炕角的被褥还带着潮气。“我刚从东屋过来，看了屋顶的情况，梁已经糟得差不多了。”他开门见山，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这次回来，就是为了修屋顶的事。”
陆庭军放下手里的布鞋，搓了搓手，语气带着为难：“庭州，不是哥不想修，实在是家里……”
“家里的情况我知道。”陆庭州打断他，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拿出五十块钱放在桌上，“修缮屋顶大概需要八十块，这五十块你拿着，剩下的三十我来出。材料我明天去镇上买，人工找村里的乡亲帮忙，管几顿饭就行。”
张兰的眼睛亮了亮，却还是嘴硬：“不是我们不想出，是真拿不出来。你也知道，孩子们上学要花钱，家里的粮食也快不够了……”
“大嫂，”陆庭州的目光落在她身后的菜盆里——里面躺着两条新鲜的鱼，是村里鱼塘刚捞上来的，平时很少有人舍得买，“这鱼是刚买的吧？”
张兰的脸瞬间红了，支支吾吾说不出话。陆庭军连忙打圆场：“是孩子舅舅送来的，不是买的。”
陆庭州没戳破，只是拿起桌上的钱，往前推了推：“大哥，这钱你先拿着。爸妈留下的老屋，咱们两家各住一半，修缮本来就该一起出力。之前苏青跟你们商量，不是逼你们，是怕房子塌了砸到人。昨天她跟我发电报，说担心下雨出危险，我连夜从部队赶回来，就是怕孩子们出事。”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西屋的孩子——陆庭军的小儿子正趴在桌边写作业，课本放在一块木板上，显然是怕漏雨泡坏。“咱们都是当爹的，孩子的安全比什么都重要。”他的声音软了些，却更有分量，“这屋顶要是不修，下次暴雨真塌了，砸到哪个孩子，咱们这辈子都良心不安。”
陆庭军看着桌上的钱，又看了看趴在桌边的儿子，眼圈红了。他伸手想拿钱，却被张兰拽了一下。陆庭州看在眼里，心里叹了口气，又说：“大嫂，我知道你担心钱的事。这五十块不用你们还，就当我这个做弟弟的，帮衬家里。但有句话我得说清楚，这老屋是爸妈的心血，咱们得好好守着，不能因为这点钱，伤了一家人的和气，更不能拿孩子的安全赌。”
张兰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再也说不出撒泼的话。陆庭军甩开她的手，拿起桌上的钱，对陆庭州说：“庭州，哥对不起你，也对不起苏青。昨天是我们不对，不该跟苏青吵架，更不该拿孩子的安全当儿戏。这钱我拿着，明天我跟你一起去镇上买材料，乡亲们那边我去打招呼，保证尽快把屋顶修好。”
陆庭州点点头，脸色缓和了些：“好，那咱们明天一早就去镇上。今天先把东西收拾收拾，把贵重的物品都搬到安全的地方，万一晚上再下雨，也能少受点损失。”
走出西屋，雨已经停了，天边透出一丝微弱的光。苏青正站在院门口等他，看到他出来，连忙迎上去：“怎么样？大哥大嫂同意了吗？”
陆庭州伸手把她搂进怀里，声音温柔：“放心吧，都商量好了。明天咱们就买材料，尽快把屋顶修好，再也不让你和孩子们受委屈了。”
晓阳和晓燕跑过来，拉着陆庭州的手，叽叽喳喳地说：“爸爸，明天我们也帮你搬材料！”“爸爸，修好屋顶，我们就能在屋里安心写作业了！”
陆庭州笑着点点头，摸了摸孩子们的头。他抬头看着老屋的屋顶，心里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多关心家里，再也不让苏青一个人面对困难，要让这个家，真正成为孩子们安全、温暖的港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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