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伟猛地抬起头，通红的眼眶里满是挣扎和犹豫，“报公安？这……这能行吗？
村里人都说，这是我们两家的私事，自己解决就行了，闹到公安那里，事情就大了……特别是胡大顺那个亲戚，说我们因为这事报官村里还怎么做人？”
在他们庄稼人看来，进局子是天大的事，丢人现眼，一辈子都抬不起头。
气得高大伟两口子当时就叫他们滚，用不着他们假好心的劝。
“做人？”许卫华冷笑一声，“他们都快把你们家逼死了，
你还想着怎么做人？等他们真的把高芳抢走了，
把高军送进去了，你觉得这脸面要来还有用吗？”
一连串的质问像是一盆冷水，全浇在了高大伟的头上。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老二，你高叔他是没想到那里去。”
许文秀看高大伟脸色不太对，出言制止了儿子。
高大伟这两天急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头发都白了一大把。
脑子里乱成一锅粥，想的都是怎么求情，怎么躲，就是没想过要正面硬刚。
许文秀走到高大伟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大伟兄弟，我家老二说的也不是没道理。
这事不是你们低头就能过去的。
那家人摆明了就是讹上你们了，你越是软弱，他们就越是得寸进尺。”
她自己的经历就是最好的证明。
对付张海林和孙静那样的烂人，上辈子的她做牛做马供养着张红萍，换来的只是他们变本加厉的伤害。
“许姐，老二说的我都知道，
可……可是高军确实动手打了人……”
高大伟还是没底气。
“打人是打了，但性质不一样。”
许卫华的思路异常清晰。
高军是保护妹妹，情急之下出手伤人。
这个原因可不一样，这年头女孩子的名声受了损，还是在乡里头那流言蜚语可是能把人弄死的！
“高叔，你仔细想。
第一，胡大顺调戏高芳在先，高军是为了保护妹妹才动的手，这叫事出有因。
第二，也是最关键的一点。
你说胡大顺当时是自己走掉的，腿是好的。
那他的腿，到底是谁打断的？
什么时候打的？在什么地方打的？
这都需要证据。”
“他们胡家光凭一张嘴，说腿是高军打断的，高军就得认？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这不叫私了，这叫敲诈勒索！”
许卫华每说一句，高大伟脸上的迷茫就少一分，眼里的光就越发的亮。
是啊，他怎么就没想到这些！
他真的是老糊涂了！
“他们之所以敢这么嚣张，一口咬定要高芳嫁过去，就是吃准了你们老实巴交，再加上一开始就恐吓了你们，你们怕惹事，更加不敢报公安！”
许卫华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所在。
“他们根本就拿不出证据来，所以才会迫不及待地造谣高芳和胡大顺的事。
同时他们也在赌，赌你们会为了保住儿子，牺牲女儿！”
“这跟旧社会的恶霸抢亲有什么区别！”
许文秀气得都要发抖，她也是女人也有女儿，知道这社会对女人有多刻薄。
她快步走上去一把抱住高芳，心疼得不行。
高芳终于忍不住了，靠在她的怀里无声地哭泣，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这句话同时也击溃了高大伟，心里最后一道防线。
他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捧着那碗已经凉了的糖水蛋花，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压抑的哭声从喉咙里挤出来。
父女两人都不约而同地哭了起来。
他这个当爹的，太窝囊了！
许姐家孩子说的对，他怎么能因为害怕就能逃避，差点就害了两个孩子！
“芳芳，不要怕，我们大家都在。
肯定不会让那恶人得逞的。”
许文秀轻声地哄着她，高芳哭得肩膀一耸一耸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厨房门口，李爱华和陈平听得是愤愤不平，拳头捏得梆紧。
太他妈的不要脸了！
这要是他们家的妹妹，他们非把那什么胡大顺打得满地找牙不可！
许文秀示意儿子去拿干净毛巾过来。
老二照做，递了两块干净的毛巾，一块给母亲，一块给高大伟。
“大伟兄弟，擦擦脸。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得想办法解决问题。
卫华说的对，咱们不能就这么认了。”
许文秀说着接过毛巾给高芳擦了下脸。
高大伟接过毛巾胡乱抹了把脸，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带着一丝恳求和希望，望向许卫华。
“孩子……那……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他心底没主意，眼前这个年纪不过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反倒成了他的主心骨。
许卫华重新坐回炉子边，往里添了两块炭。
橘红色的火光映着他那张脸，让人莫名地感到心安。
“很简单。”
他拿起火钳，拨了拨炭火，“明天一早，我们就去公安局报案，到时候我们就带着公安同志一起回去。”
带公安同志一起回去？
高大伟脑子里嗡的一声，他活了四十多年，别说跟公安打交道，就是派出所的大门朝哪边开他都不知道。
那地方在他们庄稼人心里，就代表着天大的麻烦。
要不然那些人怎么会在背后说哪家的谁谁进了局子，名声也坏了……
“这……这……把公安叫到村里去，那不是把事情闹得更大了吗？”
高大伟的声音发颤，他压下内心的恐慌问道。
许文秀看着他这副样子，又心疼又有点恨铁不成钢，“闹大？大伟兄弟，人家都把刀架在你脖子上了，你还怕蹭破他一点皮？
他们都不要脸了，你还要脸干什么？
人都说穿鞋的怕赤脚的，赤脚的怕不要命的。”
她扶着高芳，语重心长地继续说：“今天这事你要是退了，明天他们就敢直接上门抢人！
到时候你哭都找不到地方！
指不定他们明天又去村子里怎么编排芳芳的！
你为了孩子，就不能退缩！”
“听我们家老二的，没错！”许文秀直接了当地说，“你今天就别走了。
天都黑了，路不好走。
就在这儿歇一晚上，养足精神，明天让老二他们陪你一起去公安局。
我们大家再陪着你一起回村。”
厨房门口的李爱华和陈平也赶紧探出个脑袋附和。
“是啊高叔，干妈说得对，你们就在这儿住下吧！”
“高叔，我这饭都蒸上了，待会儿吃饱了你就好好的睡上一觉。
明天我们陪着你一起去！”
高大伟看着这一屋子为他家的事情愤愤不平的人，心里满是感动。
他一个劲儿地点头，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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