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城区地下防空洞改造的安全点，比教堂地下室更加压抑。空气流通不畅，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尘土和防潮剂的混合气味。
唯一的照明是几盏悬挂在低矮顶棚上的老旧防爆灯，发出昏黄而稳定的光线，却无法驱散角落的浓重阴影。
临时拼凑的床铺上，王平再次昏迷，右臂的变异污染在相对封闭的环境中似乎稍微稳定，但那种灰白与幽蓝交织的不祥质感，依旧触目惊心。
魏子腾刚处理完自己腿上那个狰狞但已无诅咒的伤口，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中恢复了几分往日的精明。
他正操作着一台便携式设备，尝试修复和加强安全点的防护与隐蔽法阵，以应对城市中越来越混乱的能量场。小波则安静地坐在王平床边，小脸上满是疲惫和不安。
黄曼静立在唯一的通风口旁，那里伪装成一个生锈的排气扇。她的感知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扫描着地面上老城区街巷的每一个细微动静。
外面的世界已经彻底乱了套，远处不时传来的尖叫、爆炸声和某种非人的嘶吼，交织成一曲末日般的交响乐。混乱，成了他们此刻最好的掩护，但也意味着无处不在的危险。
突然，黄曼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
她抬起手，示意魏子腾和小波绝对安静。她的目光锐利如鹰，死死盯住了通风口外——并非街道，而是防空洞深处、那条他们刚刚进来的、本该空无一人的废弃通道。
有极其轻微、却异常沉稳的脚步声，正不疾不徐地朝着安全点的方向走来。脚步声的主人似乎对这里的结构极为熟悉，避开了所有废弃的障碍物，目标明确。
魏子腾脸色一变，立刻悄无声息地移动到控制台前，手指悬停在一个红色的紧急按钮上。黄曼则如同融入了阴影，气息完全收敛，指尖扣住了三根闪烁着寒芒的银针。
脚步声在厚重的铁门外停下。
短暂的寂静后，门外传来三声清晰、间隔均匀的敲门声。不轻不重，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蕴含着某种韵律的节奏。
然后，一个温和、醇厚，却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男声透过铁门传来，清晰地传入三人耳中：
“里面的朋友，不必紧张。鄙人姓洛，来自‘巡夜司’。此行并非为了抓捕，而是想与诸位……谈一谈。”
巡夜司？！
魏子腾和黄曼交换了一个震惊的眼神。
他们刚刚摆脱追踪，藏身于此，巡夜司的人怎么可能这么快找上门来？
而且，听这语气，似乎……并非敌意？
是陷阱？还是……转机？
黄曼眼神闪烁，迅速权衡。对方能悄无声息地找到这里，并且如此从容地敲门，说明要么实力远超他们，要么确实抱有某种非敌对的意图。
强行对抗，胜算渺茫。
她深吸一口气，用眼神示意魏子腾稍安勿躁，然后缓缓开口，声音平静无波：“洛先生？巡夜司何时变得如此客气了？我们不过是几个躲避混乱的普通人。”
门外的洛先生轻笑一声，那笑声温和，却仿佛能穿透铁门，直抵人心：“普通人可不会在‘深渊论坛’崩溃、全城规则紊乱的当口，身上带着如此浓郁的……‘域’残留气息、高阶诅咒清除后的痕迹，以及……某种连我都感到心悸的变异污染。”
他顿了顿，语气依旧平和，却点破了所有人的伪装：“尤其是那位昏迷的年轻人，他右臂上的东西，很特别。还有魏先生，你的情报网修复得很快，但能量波动还是太明显了。”
魏子腾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对方不仅知道他们的底细，甚至连他刚刚尝试修复情报网的动作都了如指掌！这绝不是普通的巡夜司干员！
黄曼心中也是一凛。这个洛先生，感知力可怕得惊人。
“开门吧。”洛先生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诚恳，“如果我要动手，这扇门挡不住我。我此来，是代表巡夜司的一部分人，寻求合作。毕竟，眼下的局面，单打独斗，谁都活不下去。”
沉默。安全点内只剩下压抑的呼吸声。
最终，黄曼做出了决定。她对魏子腾点了点头。魏子腾咬牙，解除了门上的几道能量锁和物理门栓。
厚重的铁门发出“嘎吱”一声轻响，被缓缓推开。
门外，站着一位身着熨烫平整的深灰色中山装、气质儒雅的中年男子。他面容清癯，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眼神温润而深邃，仿佛能洞悉一切。他手中没有武器，只是随意地站着，却自然散发出一种久居上位的从容和强大的气场。
正是洛先生。
他的目光扫过屋内，在昏迷的王平身上停留了一瞬，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惊异，然后落在黄曼和魏子腾身上，微微颔首：“打扰了。”
洛先生走进安全点，随手将铁门轻轻合上，动作自然得如同回到自己家。他环顾四周，目光在那些简陋的设施和王平手臂的污染上掠过，轻轻叹了口气：“看来诸位这几日，过得颇为艰难。”
“直说吧，洛先生。”黄曼没有放松警惕，直接问道，“巡夜司找我们，到底想谈什么合作？据我所知，你们的宗旨是‘清除异常’，而我们，在你们眼里恐怕就是最大的‘异常’。”
洛先生扶了扶眼镜，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表情：“清除异常，是为了维持‘表世界’的稳定，保护大多数普通人。这是巡夜司成立的基础，也是我们绝大多数成员的信条。但是……”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凝重：“当‘异常’的规模超过了‘清除’的能力范围，当整个世界的‘稳定’都受到根本性威胁时，固守教条就等于自取灭亡。现在的局面，你们也看到了。”
他看向黄曼和魏子腾：“论坛崩溃只是导火索。更深层的原因，是‘归墟’那群疯子的计划正在加速，以及……一些更古老的东西被惊动了。巡夜司内部对此也有分歧。一部分人主张不惜一切代价维持秩序，哪怕动用禁忌手段；而另一部分人，包括我，则认为必须联合一切可以联合的力量，包括你们这样的‘适格者’，才有可能找到一线生机。”
“所以，你是来招安的？”魏子腾嗤笑一声，带着讽刺。
“不，是合作。”洛先生平静地纠正，“资源共享，情报互通，在应对共同威胁时相互支援。我们提供官方的掩护、部分禁忌知识和技术支持；而你们，则提供你们独特的‘能力’和对‘域’、对规则的理解。尤其是……”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王平，意味深长地说：“这位小兄弟身上发生的变化，以及他与‘归墟’、与那崩溃论坛的关联，可能蕴含着打破僵局的关键。”
说着，洛先生从中山装的内袋里，取出一本用某种暗黄色兽皮包裹、边缘磨损严重的古老线装书。书皮上没有书名，只刻画着一个简单的、由星辰与锁链构成的图案。
“为了表示诚意，也为了让你们明白我们面对的究竟是什么，”洛先生将古籍轻轻放在旁边的金属箱上，翻开了其中一页，上面是用一种早已失传的朱砂文字书写的内容，“这是巡夜司最高机密档案的抄录本，记载了关于‘归墟’最古老的、也是最接近真相的记录。”
泛黄的纸页上，那些朱砂文字仿佛拥有生命般微微蠕动，散发出沧桑而恐怖的气息。记载的内容，触目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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