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在王平喘着粗气,刚刚说出这个石破天惊的发现的同一时间,异变再生!
也许是由于他方才那次极度专注的意识探寻,不经意间触动、激活了某段隐匿于集体画面中的关键“记忆点”。
又或许是那块安魂木的力量确实已经到了强弩之末,本就黯淡的光晕再次明显地波动、衰减了一大截。
周围那片刚刚因为王平的“倾听”而暂时平静下来的冤魂海洋,像是被投入了一块巨石的死水潭,突然再次剧烈地、疯狂地翻涌起来!
黑压压的虚影加速蠕动,阴风呼啸卷动,发出更加凄厉、更加尖锐的呜咽声,刮得人耳膜生疼,灵魂战栗。
但这一次,它们的反应与之前截然不同!
它们不再是杂乱无章地、机械地重复着死亡瞬间的痛苦动作。那无数道模糊扭曲、散发着浓烈怨气的黑色虚影,开始……缓缓地、朝着王平和黄曼所在的方向,聚拢了过来!
没有张牙舞爪的扑击,没有歇斯底里的撕扯。它们只是……静静地、如同沉默的潮水,从四面八方向中心包围,然后,停了下来。
无数道空洞的、或者说蕴含着难以言喻复杂情绪的“目光”,穿透了安魂木微弱的光晕,齐刷刷地、死死地聚焦在了王平和黄曼——尤其是刚刚与它们产生了深层连接的王平——身上!
那一刻,王平感觉自己像是被扔到了聚光灯下,不,是被无数个探照灯锁定,每一寸皮肤、每一个毛孔都暴露在一种无形的、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的注视之下。
紧接着,一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都要庞大、都要强烈的集体意念,不再是碎片化的冲击,而是如同经过整合的、相对完整的“信息流”,如同缓慢上涨却无可阻挡的潮水,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悲怆和……一丝微弱的期盼?小心翼翼地、试探性地,涌向了王平的意识。
这一次,不再是死亡瞬间的痛苦回放。
是执念。是三百多个灵魂,被困在这暗无天日的地底五十年,被绝望和痛苦反复折磨后,最终沉淀下来的、最核心、最本质的……“请求”!
无数个声音,男女老少,苍老稚嫩,混杂在一起,却奇异地形成了一个低沉而清晰、直接回荡在灵魂深处的共鸣:
“回家…”
“想…回家…”
“看…一眼…娃…”
“娘…等我…”
“带…我们…出去…”
……
不是复仇的嘶吼,不是充满戾气的诅咒。
没有怨天尤人,没有对造成矿难者的刻骨仇恨。
就是这样一种简单得不能再简单、质朴得不能再质朴,但同时又无比残忍、足以让人的心碎成无数片,并在一瞬间彻底摧毁任何人心防底线的强烈渴求啊!
这种渴望来自于三百多具已然冷却多时、但由于内心深处那份难以割舍的执念仍迟迟不肯散去的魂魄。
在这片无尽头且永远黑暗无光的世界里,这份渴望成为了这些孤苦无依之灵最后的寄托,亦是它们仅存于世的唯一信念所在!
终于有一天,它们有所觉察了!它们敏锐地捕捉到了王平体内所蕴含着的那种与众不同的特质——一种可以跟它们残余下来的意识产生共鸣并相互交流的特殊能力!
不仅如此,它们还感受到了由安魂木传递过来的那一丁点虽然十分微弱、但的确存在且货真价实的!
经过长时间处于绝望边缘以及近乎癫狂状态后的苦苦挣扎,这群迷失已久的幽灵仿佛重新找回了些许几乎微不可察的、只属于人类才会拥有的理智思维。
于是乎,它们将这两位意外闯入这个被死亡笼罩区域的大活人视作......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唯一有可能拯救自己脱离苦海的曙光!
王平怔怔地站在原地,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却力大无穷的冰冷大手狠狠攥住了,然后疯狂揉捏,疼得他眼前发黑,几乎无法呼吸。
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和悲恸,如同火山爆发般从心底最深处喷涌而出,瞬间冲垮了他一直努力维持的、紧绷到极限的心防。
他不禁陷入了回忆之中,脑海里不断浮现出那个可爱而又聪明伶俐的身影——他的妹妹晓玥。然而如今,这个曾经与他朝夕相处的亲人却不知所踪,生死未卜。一想到这里,他的心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住一般,疼痛难忍。
如果......如果晓玥真的遭遇了不幸,那么她的灵魂是否也会如同眼前这道孤独的魂魄一样,四处游荡,找不到归宿呢?或许此刻的她正身处一个寒冷黑暗的角落里,满心恐惧和绝望;或许她正在用微弱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呼喊着:“我想回家!”那种对家的深深眷恋,以及对温暖怀抱的极度渴求,仿佛已经成为了她唯一活下去的信念。
也许只有当夜幕降临,万籁俱寂之时,那些被遗忘的灵魂才会悄然现身吧。它们没有肉体的束缚,可以自由穿梭于世间各个角落,但同时也失去了感受温度和情感的能力。它们只能默默地飘荡着,等待着重获新生或者彻底消散的那一刻到来。
这种联想,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又像是一把烧红的尖刀,狠狠捅进了王平内心最柔软、最脆弱的地方。
眼泪,根本无法控制,像决堤的洪水,毫无征兆地疯狂涌出眼眶,混合着脸上的汗水、血水和煤灰,肆意滚落。他喉咙哽咽,发出野兽受伤般的呜咽声。
一种前所未有的冲动,一种混合着巨大悲伤、强烈共鸣和豁出一切的决绝,支配了他的行动。
“别!”黄曼看到王平状态不对,惊恐地想要拉住他。
但王平猛地甩开了她的手,用尽全身力气,向前踏出一步,直接站在了安魂木光晕的最边缘,几乎要贴到那些聚拢的冤魂虚影!
他面向那无数道沉默而“期盼”的“目光”,仰起头,用那撕扯得如同破锣般的嗓子,嘶哑地、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坚定,发出了他人生中可能最沉重的一个誓言:
“好!!!”
这一声,如同平地惊雷,炸响在这片被死亡和绝望笼罩了八十年的空间!
“我带你们回家!!!”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叶里挤压出来,带着血沫和决心!
“我王平在此立誓!苍天在上,倘若我尚有最后一丝气息,倘若我的心脏仍未完全停止跳动,那么无论前方有多少艰难险阻,无论将遭受怎样的折磨痛苦,我都必将绞尽脑汁,想尽一切办法,带领大家逃离这片阴森恐怖的绝境之地!定要让每一个人都能……”
“再次与自己那魂牵梦绕的亲人团聚!定要让所有人都能够实现心中那难以割舍的愿望和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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