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城战,在短暂的部署后悍然发动。然而,最先被推向死亡边缘的,并非朝廷百战精锐,而是那些在龙凑之战中被俘的袁军降卒。此乃田豫攻心之计的一部分,亦是战争残酷法则的体现。
田豫策马立于阵前,目光冷静地扫过那些被驱赶上前、面色惶惑惊恐的降卒。他们手中拿着简陋的武器,身上甚至还穿着袁军的号衣,只是臂膀上缠着一圈显眼的布条以示区分。田豫的声音透过简易的传声筒,清晰地传入他们耳中,也隐隐飘向城头:“尔等听着!向前,奋力登城,戴罪立功,可得生路,甚至赏赐!向后,立斩不赦!若能呼唤城中旧识,弃暗投明,更是大功一件!”
督战的朝廷军官厉声催促,刀锋的寒光映照着降卒们惨白的脸。在求生本能与身后利刃的逼迫下,这些不久前还是袁军一员的降卒,发出了混杂着恐惧与绝望的呐喊,扛着粗糙的云梯,如同潮水般涌向南皮高大的城墙。
城头之上,守军士卒看着下面那些熟悉的面孔、甚至可能是昨日还并肩作战的同袍,此刻却嘶吼着向自己冲来,心情复杂到了极点。箭矢的覆盖变得稀疏而犹豫,滚木礌石的落下也失去了几分狠厉。
“不要放箭!是王二狗子!”
“李老三!你疯了不成?快停下!”
城上传来零星的、带着惊愕与劝阻的呼喊。
降卒中亦有人回应,声音带着哭腔:“守不住了!投降吧!朝廷不杀降!”
“家里老娘还在等着呢!别打了!”
这种阵前“叙旧”与劝降,极大地扰乱了守军的士气。前几日还并肩作战、一起训练、甚至有说有笑的同伴,今日却成了生死相搏的敌人,这种心理上的冲击与撕裂,远胜于刀剑的直接砍杀。开始的几波攻击,守军抵抗得颇为无力,甚至有个别降卒趁机登上了城楼,引起了小范围的混乱。
然而,这一切都被后方亲自督战的麴义看在眼中。他本就因龙凑之败而积郁的暴怒,此刻被这“同室操戈”的景象彻底点燃。
“废物!都是废物!”麴义咆哮着,亲自带领亲卫队冲上城头,手中长刀连劈,将两名畏缩不前的守军军官当场斩杀,血溅城墙,“给老子放箭!扔石头!谁敢手软,这就是下场!他们现在是对面的狗,不是你们的兄弟!杀!”
在麴义的铁血弹压下,城头的抵抗骤然变得激烈起来。箭矢再次变得密集,滚木礌石带着风声呼啸砸落,沸腾的金汁散发着恶臭倾泻而下。攻城的降卒成片倒下,伤亡惨重,凄厉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阵后观战的田豫眉头紧锁。他深知,利用降卒攻城是一把双刃剑。初期确实能扰乱敌心,但若任由他们被肆意屠杀,不仅消耗了这些可能转化为己方力量的人口,更可能在城内守军中激起一种“兔死狐悲”的悲愤情绪,反而会加剧他们的抵抗决心,认为投降亦是攻城炮灰死路一条,不如拼死一战。
“将军,时机已到,不能再让降卒送死了!”田豫果断对身旁的公孙瓒道,“需换我军主力上前!”
公孙瓒早已按捺不住,闻言立刻点头:“好!传令,换前锋营上!弓弩手全力掩护!”
朝廷军的战鼓节奏陡然一变,变得更加激昂、沉重。如狼似虎的前锋营精锐替换下损失惨重的降卒,发起了真正凶猛的攻击。城上城下,杀声震天,战斗瞬间进入了白热化。
朝廷军的弓弩手开始进行压制射击。然而,南皮城墙高厚,守军大多躲在垛口之后,普通弓兵的抛射效果大打折扣,箭矢大多叮叮当当地射在了墙砖上或飞入了城内。唯有力道强劲的弩兵,特别是床弩和蹶张弩发射的重箭,才能有效地威胁到城头守军,偶尔还能射穿女墙,带起一蓬血雨。但混乱之中,误伤攀爬云梯的己方士兵的情况也时有发生,战争的残酷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士兵如同蚁附,不断地被投入这座巨大的血肉磨盘。云梯被推倒,又立刻竖起;有人中箭坠落,后面的人毫不犹豫地顶上。城墙脚下很快堆积起一层尸体和残破的器械。守军也杀红了眼,滚木礌石、热油金汁毫不吝惜地向下倾泻,城墙多处被染成了暗红色。
高顺始终沉默地立于东门中军,冷静地观察着战场的每一个细节。他注意到,随着攻击的持续和守军的疯狂消耗,城头砸下的滚木礌石频率明显开始降低,储备的守城器械并非无限。而守军士兵的脸上,除了疯狂,更增添了难以掩饰的疲惫与恐惧。
“时辰差不多了。”高顺喃喃自语,随即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锐利如刀的光芒,“陷阵营——准备登城!”
命令下达,一直静默待命、如同礁石般的陷阵营终于动了。尽管龙凑血战后,这支精锐仅余六百人,但他们迈步向前的刹那,那股尸山血海中淬炼出的凛冽杀气,依旧让周围的普通士卒下意识地让开道路,投以敬畏的目光。
一架特制的、更为坚固沉重的云梯被推了上来,牢牢搭上城墙。陷阵营士卒三人一组,一手举盾护住头顶,一手攀附梯身,开始向上攀登。他们的动作并不快,却稳如泰山,城头射下的箭矢叮叮当当地被盾牌弹开,砸下的石块也被巨盾硬生生扛住。
终于,第一名陷阵营士卒跃上了城头!他如同猛虎出闸,手中长戟一挥,便将两名试图冲上来堵口的袁军士兵拦腰斩断!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陷阵营的悍卒们陆续登城,迅速以登城点为中心,结成了一个小的圆阵,巨盾在外,长戟从缝隙中不断刺出,死死扼守住了这来之不易的立足点!
“陷阵营上城了!”欢呼声在朝廷军中响起,士气大振。
麴义在城楼上看得分明,心中又惊又怒。他深知普通守军绝非这些钢铁怪物的对手。
“先登死士!何在!”麴义嘶声怒吼,“披甲!给老子上,把他们赶下去!把他们都剁碎了!”
残存的近四百名先登死士应声而出。这一次,他们不再是轻甲疾行的风格。麴义痛定思痛,认为先登上次败于陷阵营,主要差在防御不足。他下令给这些死士也披挂上了库存的重甲。虽然这让他们失去了往日的灵活,行动间显得有些滞涩不适,但厚重的铁甲确实极大地增强了他们的生存能力。
重甲先登死士嚎叫着,如同裹着铁皮的疯兽,挥舞着战刀重斧,悍不畏死地撞向了陷阵营的盾阵!
“轰!”
钢铁与钢铁的碰撞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火星四溅!
这一次,战斗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苦战。披上重甲的先登死士,防御力大增,陷阵营的长戟刺击往往需要数次才能破开他们的甲胄。而这些先登死士个个都是百里挑一的亡命之徒,被作为“死士”培养,战斗风格疯狂而暴戾,完全是以命搏命的打法。他们不顾自身伤亡,疯狂地冲击、劈砍,甚至用身体去撞击陷阵营的盾墙,试图撕开缺口。
陷阵营的配合依旧默契无双,三人一组,互相掩护,高效地收割着生命。但面对同样披甲、且完全不惧死亡的先登死士,他们的推进变得异常艰难,伤亡开始出现。一名陷阵营士卒刚用长戟捅穿一名先登的胸膛,侧面另一名先登的重斧就狠狠劈在了他的肩甲上,虽然未能破开重甲,但那巨大的冲击力也让他踉跄后退,阵型出现了一丝松动。
城头这片狭小的区域,彻底变成了绞肉机。陷阵营的沉稳坚韧与先登死士的疯狂亡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双方都在用最纯粹的力量与意志进行着最残酷的搏杀。每倒下一名陷阵营士卒,都需要数名先登死士的性命来换取。鲜血浸透了城墙的砖石,顺着垛口向下流淌,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
然而,陷阵营用巨大的牺牲,牢牢控制住了登城点,并以此为支点,不断扩大控制区域。后续的朝廷军士兵见状,士气如虹,沿着陷阵营用血肉开辟的道路,源源不断地攀上城墙。
城头的局势开始逆转。越来越多的朝廷军士兵登上城墙,与守军展开了激烈的肉搏。而许多普通的袁军守城士兵,早已被连番血战和眼前的惨状吓破了胆,眼见朝廷军势大,连麴义将军的王牌先登死士都陷入了苦战,哪里还有抵抗的意志?
“我们投降!别杀了!”
“扔了兵器,跪地不杀!”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如同瘟疫般迅速蔓延开来。靠近陷阵营战团区域的守军,纷纷丢弃了手中的武器,抱着头跪倒在地,瑟瑟发抖。他们看着那如同修罗场般的先登与陷阵营的血战,再无半点参与的勇气。
高顺所负责的主攻方向,城墙的一段,在陷阵营付出了接近百人伤亡的惨痛代价,并成功吸引和消耗了麴义最精锐的先登死士后,终于出现了大面积的投降。虽然核心战团依旧杀声震天,但崩溃的序幕,已然拉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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