册封大典结束后的宫宴，一直持续到深夜。
宇文玥作为新晋太子，自然是宴会的中心，接受着来自宗室、勋贵、文武百官一轮又一轮的敬酒和恭维。
他脸上始终挂着无可挑剔的、温和而得体的笑容，应对自如，举杯回敬，看不出丝毫异样。
只有贴身伺候的内侍知道，殿下几乎来者不拒，喝下的酒比以往任何一次宫宴都多。
那温和笑容的背后，是越来越冷的眼神和逐渐发僵的指尖。
宴席终于散场。
宇文玥拒绝了内侍的搀扶，独自一人，踏着有些虚浮却依旧竭力维持稳重的步伐，回到东宫。
他挥退了所有上前伺候的宫人，只说自己要静一静。
然而，不过一刻钟后，一道身着玄色暗纹常服、带着浓重酒气的身影，再次如同暗夜里的鹰隼，熟练地翻过裕祥楼后院的围墙，攀上顶层，推开那扇窗户，带着一身夜露与酒意，跌撞着落入熟悉的静室。
陈维并未睡下，正对着烛火出神，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得骤然起身，待看清来人，眉头立刻拧紧，一股无名火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直冲头顶。
“宇文玥！你把我这里当什么了？客栈吗？想翻窗就翻窗？！”他压低声音怒道，既怕惊动旁人，又压不住心头的火气。
尤其是闻到对方身上那浓烈得几乎熏人的酒气，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今日是他册封太子的大日子，宫宴之后，他不回东宫，不去陪他的太子妃，又跑来这里发什么疯！
宇文玥似乎真的醉了，脚步踉跄，眼神也有些涣散，但对陈维的声音却反应极快。
他晃了晃脑袋，试图看清眼前的人，含糊地嘟囔道：“别闹……阿维……我累了……”
声音里带着浓重的倦意和一种卸下所有防备后的脆弱。
这声含糊的“阿维”和那毫不掩饰的疲惫，像一根细针，猝不及防地扎进陈维心里……
让他那句“你赶快回去！找你的太子妃去！”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出口时气势都弱了三分：“你……你喝多了就赶紧回去！”
“这里是裕祥楼，不是你的东宫！”
宇文玥却像是没听见，或者说，根本不想听见。
他摇摇晃晃地朝着陈维走过来，眼神直勾勾地看着他，带着酒意的炙热和一种不容抗拒的执拗。
陈维下意识地后退，后背却抵上了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
“宇文玥，你站住！你再过来我……”
警告的话还没说完，宇文玥已经欺身而上，带着浓重酒气的怀抱猛地将他裹住！
“！” 陈维浑身一僵，双手抵在他胸前想要推开，入手却是一片紧绷的肌肉和炙热的体温。
宇文玥的力气大得惊人，将他牢牢禁锢在怀里，下巴抵在他肩头，滚烫的呼吸喷洒在他颈侧，带着酒意的呢喃直接灌入耳中：“别赶我走……就一会儿……”
那声音里的恳求和无助，是陈维从未听过的。
他挣扎的动作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又酸又疼。
宇文玥趁着他怔愣的瞬间，手臂收紧，几乎是半抱半拖地，带着他向后踉跄了几步，然后两人一起，重重地倒在了旁边那张不算宽敞的床榻上！
床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陈维被摔得七荤八素，还没来得及反应，宇文玥已经就势侧身，将他紧紧搂在怀里，一条腿还霸道地压住了他的腿。
浓烈的酒气混合着宇文玥身上独有的、带着冷冽熏香的气息，将他彻底笼罩。
“宇文玥！你放开！” 陈维又惊又怒，用力去推他，捶打他的肩膀和胸膛。
可醉酒的男人沉重得像块石头，纹丝不动，反而将脸埋在他颈窝里，蹭了蹭，发出满足的叹息，呼吸很快变得绵长均匀——他竟然就这么睡着了！
“……” 陈维僵在原地，推拒的手还抵在宇文玥胸口，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沉稳有力的心跳，一下，又一下，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烫着他的掌心。
满腔的恼怒，在对方全然信任的沉睡姿态和这无赖的拥抱中，化作了深深的无力感，还有一股怎么也压不下去的委屈，汹涌地冲上鼻尖，眼眶瞬间就红了。
这个混蛋！凭什么？！
凭什么在他决定要放下、要划清界限的时候，又这样不管不顾地闯进来，用这种蛮横又脆弱的方式，搅乱他好不容易平静一点的心湖？
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没入鬓角，冰冰凉凉。
陈维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呜咽声。
他恨自己的不争气，恨自己明明该狠狠推开他，骂醒他，甚至给他一拳，可身体却背叛了意志。
他维持着被禁锢的姿势，一动不动。
眼泪无声地流淌，沾湿了枕头。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哭累了，也许是那怀抱太过熟悉和温暖，一种深入骨髓的贪恋，悄悄战胜了理智和委屈。
抵在宇文玥胸前的手，指尖蜷缩了一下，然后，极其缓慢地，带着细微的颤抖，松开了推拒的力道。
最终，那只手臂迟疑地、试探性地，轻轻环住了宇文玥的腰身。
仿佛怕惊醒了对方，又仿佛在做一件极其羞耻的事情，他的动作轻得不能再轻。
可一旦环住，那力道却不受控制地，一点点收紧。
他将脸微微侧向宇文玥的胸膛，闭上眼睛，深深地、贪婪地呼吸着那独属于宇文玥的气息。
混合着酒气，有些呛人，却依旧是他午夜梦回时，最想念也最不敢想念的味道。
就这一次。他自欺欺人地想。
等他酒醒了，天亮了，一切都会回到原点。
他只是……太冷了，太累了，暂时借一点温度，一点慰藉。
仅此而已。
窗外，更深露重，万籁俱寂。
只有房间里，两道呼吸声渐渐交缠在一起，一道沉稳悠长，一道带着未散的哽咽和小心翼翼的贪婪。
烛火跳动了一下，爆开一朵灯花，映照着床上紧密相拥的两人，将这份偷来的、禁忌的、充满了痛苦与不舍的温暖，悄悄定格在这个无人知晓的深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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