旗舰“神圣之歌”号的女王私人观景台，是整艘舰船视野最为开阔的地方之一。透明的穹顶外，是永恒流淌、光怪陆离的时间长河景象，无数世界气泡如同珍珠般点缀其中，生灭不息，演绎着各自的悲欢离合与文明兴衰。
神圣凯莎独自站在观景台边缘，双手轻轻按在冰冷的透明材质上。她褪去了日常办公时那身威严的戎装，只穿着一袭简约的白色长袍，金色的长发随意披散，少了些君临天下的压迫感，多了几分罕见的静谧与……一丝迷茫。
窗外的景象壮丽无边，但她琥珀色的眼眸却有些失焦。近期发生的一切——与祖国人约翰的重逢、在舰队面前近乎“冲动”的宣告、两个妹妹凉冰与莫甘娜毫不掩饰的敌意与后续的冷处理、鹤熙那玩味又带着点不赞同的目光、还有舰队内部尤其是那些年轻天使战士们压抑不住的好奇与窃窃私语……如同一团乱麻，纠缠在她心头。
更深的困扰，来自于内心。她不禁自问：我真的适合当一个王吗？
作为神圣凯莎，她应该理智、冷静、绝对公正，以文明和秩序的宏大量尺衡量一切。但在面对约翰时，那种源自遥远记忆（黑袍纠察队宇宙的“凯莎女王”与祖国人约翰的战友情，甚至更复杂的、未曾言明的情愫）的悸动，以及看到他伤痕累累、不顾一切穿越维度追来时的心疼与震动，让她做出了近乎“感情用事”的决定——公开宣告庇护，不惜与妹妹们短暂对峙。
这符合“诸神之王”的行为准则吗？这是带领一个庞大文明在危险多元宇宙中流浪的领袖应有的判断吗？她是否……在漫长的岁月与至高权力中，渐渐迷失了最初那个“张凯凯”的某些本质？那个会吐槽、会害怕、也会在绝境中抓住任何一丝温暖和羁绊的普通灵魂？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在心底悄然滋生。她开始审视自己过往的许多决定，那些被她以“绝对正义”和“文明存续”为由做出的裁决，是否都百分之百正确？是否在某些时刻，也掺杂了属于“凯莎”而非“神圣凯莎”的个人情绪？
就在她的思绪越陷越深，几乎要坠入自我质疑的漩涡时，一个温柔得有些过分、与她此刻心境格格不入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这里的景色，确实比沃特大厦的顶层棒多了。”
凯莎猛地回神，侧头看去。只见约翰不知何时走了进来，他换下那身残破的战衣，穿上了一套略显紧绷但总算合体的天使文明便服（临时找来的），金色的头发梳理整齐，脸上带着他那标志性的、经过媒体千锤百炼的“阳光可靠”笑容，正悠闲地坐在观景台一侧的小吧台旁。
而他的手里，正端着一个晶莹剔透的高脚杯，里面晃动着如红宝石般醇厚的液体。吧台上，一个开启的酒瓶赫然在目——那是凯莎私人珍藏柜里，为数不多的、来自地球（她最初穿越的那个地球）的典藏级葡萄酒！是她偶尔在极度疲惫或怀念过去时，才会小心翼翼取出，闻一闻味道，却很少舍得真喝一口的“回忆锚点”！
“约翰·吉尔伯特！”凯莎的脸瞬间黑了，刚才那点哲学迷思被这“惨烈”的现实冲击得烟消云散。她几步跨过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将酒瓶和约翰手里的酒杯都抢了过来，紧紧抱在怀里，如同护崽的母龙。
她抬起头，脸上是混合着心疼、恼怒和严肃的复杂表情，瞪着约翰：“你要明白！这是我的珍藏品！现在咱们在时空长河之上漂流，有可能……有可能再也回不去了！这些东西，喝一瓶就少一瓶！它们不仅仅是酒，是……是宝贵的回忆！是连接过去某个地方的、实实在在的坐标！不可以喝！尤其是像你这样……像牛饮水一样喝！”
她看着杯中明显少了一截的酒液，心都在滴血。
约翰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激烈反应弄得愣了一下，随即，他脸上的笑容非但没有收敛，反而更加扩大，甚至……荡漾起来。那不再是面对公众的标准化笑容，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带着无限包容与宠溺的暖意。他微微歪头，用那双蔚蓝的、此刻盛满了温柔的眼睛望着凯莎，嗓音低沉而柔和：
“好，好……听你的。我的女王陛下说不喝，那就不喝。”
那语气，那眼神，那毫无原则的顺从姿态……仿佛凯莎不是抢了他正在享用的美酒，而是在发表什么关乎宇宙存亡的重要宣言，而他则是她最忠诚无二的拥护者。
“噫——！”
凯莎被他这眼神和语气激得浑身一个激灵，胳膊上瞬间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那股子腻死人的宠溺感，简直比直面雷布朗多的灵魂冲击还要让她头皮发麻！她抱着酒瓶，下意识地后退了小半步，一脸“你没事吧？”的惊悚表情看着约翰。
然而，就在这令人“肉麻”的互动中，那股因为自我怀疑而产生的冰冷与疏离感，奇异地被冲淡了。约翰的出现，他那毫不掩饰的、甚至有些笨拙过火的关注与顺从，像是一道强光，粗暴地撕开了她内心弥漫的迷雾。
是啊，想那么多干什么？
她看着约翰那双依旧炽热坦率的眼睛，看着怀中冰凉酒瓶上熟悉的地球标签，感受着脚下旗舰稳定运行带来的微弱震动，以及观景窗外那无边无际、等待探索的多元宇宙……
迷茫？怀疑？感情用事？
去他的！
一股久违的、混合着桀骜与释然的情绪涌上心头。她将酒瓶小心地放回吧台下的恒温保管箱（并上了锁），然后直起身，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脸上的黑线和不自在迅速褪去，重新恢复了属于神圣凯莎的平静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张扬。她转过身，再次望向窗外的浩渺光河，嘴角微微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
“算了，”她仿佛自言自语，又仿佛是对身后的约翰，更是对内心那个偶尔会冒头的、多愁善感的自己说道，“无所谓了。”
她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脊背，那袭简单的白袍仿佛也在此刻被注入了威严。
“反正，我是神圣凯莎。”
这就足够了。过去、现在、未来；理智、情感、责任；王冠的重量与内心的柔软……所有这些，都是“神圣凯莎”的一部分。她不需要成为完美的模板，她只需要成为自己，并带领她的文明，在这无尽的长河中，走下去。
至于身边的这个“大麻烦”……她瞥了一眼依旧笑眯眯看着她的约翰，忽然觉得，也许这份“不完美”和“意外”，也正是这漫长旅途中所需要的、一点不一样的色彩。
当然，前提是他别再打她珍藏品的主意！
“走了，”凯莎恢复了一贯的命令口吻，但语气稍微缓和，“带你去舰内公共区域看看。记住，多看，少说，尤其不许随便动东西，更不许……用那种眼神看其他天使战士！”她特意强调了最后一点。
“遵命，我的女王。”约翰立刻站起身，笑容灿烂地跟上，那副“忠犬”模样让凯莎又是一阵眼角抽搐。
两人前一后离开观景台。他们不知道的是，在观景台入口的阴影处，一只隐藏在维度夹缝里的、指甲盖大小的全息记录蜂，悄然关闭了镜头。蜂的另一端，连接着天基王鹤熙的私人实验室光屏。
鹤熙看着画面中凯莎从迷茫到振作，再到被约翰“腻歪”得炸毛最后又无奈认命的全过程，慢悠悠地喝了一口手上的绿茶（来自某个仙侠世界），摇了摇头，发出意味深长的叹息：
“哎……春天啊，就算是冬天女神，看来也免不了要化一化呢……不过，这‘化’得有点粘牙啊。数据记录，编号ALphA-情感观测-001，‘女王反常行为档案’，建立新子文件夹：‘疑似恋爱脑前兆（待观察）’。”
她敲下确认键，眼中闪烁着科研工作者发现全新未知领域时的、兴奋而又谨慎的光芒。
好戏，这才刚刚开场。而女王陛下的头疼日子，恐怕还在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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