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迹大门在身后无声合拢。
并非关闭,而是失去入口概念——当沈砚回头时,原本存在的通道已经被一整面光滑、无接缝的灰白墙体所取代。
这里拒绝“返回”。
空气中悬浮的符痕缓慢旋转,每一道都像是被拆解成最基础结构的规则片段,既不完整,也不稳定,却在某种更高层级的秩序下维持着平衡。
婴在站在沈砚身侧,骨域外放到最低限度。
她能感觉到,这里的任何过度反应,都会被即时记录。
“它们在看。”她低声道。
“不是‘看’。”沈砚纠正,“是校对。”
他迈出一步。
脚下的地面立刻泛起波纹,一串光影从他脚下延伸出去,化为一条清晰的路径。
路径的尽头,是一座半透明的圆形结构。
像祭坛,又像中枢。
他们还未靠近,空气中便自动浮现出数行冷静到近乎无情的反馈信息:
“高危记录体确认:沈砚。”
“异常类型:自定义异常(已确认)。”
“风险评估:持续上升。”
沈砚没有停下。
“如果这是审阅。”他开口,“那总该有审阅者。”
话音刚落,圆形结构中央缓缓升起一道人形轮廓。
那身影没有五官,没有性别特征,像是由无数层规则切片叠合而成。
它存在,却不具备“个体性”。
“审阅者并非个体。”
声音直接在他们意识中响起。
“审阅行为,由记录系统自动执行。”
婴在目光一冷:“那你算什么?”
“执行接口。”
回答干脆而冷漠。
沈砚盯着那道轮廓,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你们记录异常。”
“但你们自己,从未被记录过,对吗?”
轮廓停顿了一瞬。
极其短暂,却真实存在。
“该问题——无效。”
沈砚笑了。
这是他第一次,在面对这种层级存在时,感到一丝可乘之机。
“无效,说明你无法否认。”
他向前一步,站在圆形结构的边缘。
“你们用异常维持世界运转,却从不接受审阅。”
“那你们,又算什么?”
空气中的符痕出现轻微紊乱。
婴在察觉到这一点,立刻收敛骨域,避免干扰。
她很清楚,此刻真正的战场,不在力量层面。
而在逻辑层面。
执行接口的轮廓重新稳定。
“记录系统不参与存在评价。”
“仅执行维持逻辑。”
“逻辑本身,也是选择。”沈砚低声道。
他抬起手,体内的骨纹缓缓亮起,却没有形成任何攻击姿态。
而是,主动开放。
“既然你们要审阅。”
“那我也提交一份记录。”
空气骤然一凝。
大量符痕迅速向他聚拢,形成一层又一层扫描结构。
婴在猛然看向他:“沈砚!”
“放心。”他声音平静,“它们已经在看。”
“我只是,把它们不愿意看的部分——”
“摆到台面上。”
符痕疯狂闪烁。
沈砚的记忆,被首次逆向调取。
不是片段。
而是从“异常萌芽”开始的完整轨迹。
执行接口的轮廓,出现了明显的结构抖动。
“检测到……未归档路径。”
“异常成长模型……超出预测。”
沈砚站在符痕风暴中,目光清明。
“你们想知道我是什么。”
“那我告诉你——”
“我是一个,被你们忽略,却活下来的错误。”
审阅之所,第一次陷入不稳定状态。
符痕风暴在沈砚周身急速旋转。
每一道符痕都在尝试将他的存在拆分、重组、归类,却始终无法完成最后一步的封存。
因为它们找不到一个稳定的“归属标签”。
“异常来源:无法溯源。”
“成长路径:不符合任何既定模板。”
执行接口的轮廓开始出现断层,像是某段逻辑被反复调用却始终返回错误结果。
婴在站在外围,呼吸不自觉放缓。
她很清楚,这种程度的逻辑冲突,比任何正面对抗都更加危险。
“你们的系统,”沈砚的声音在符痕间清晰回荡,“只擅长处理被命名过的东西。”
“但我——”
他抬起手,骨纹在掌心形成一枚极不稳定的结构。
“是自己长出来的。”
这句话,像是一枚无法解析的变量,直接被塞进了审阅系统的核心。
遗迹内部的光线开始明灭。
墙体上原本光滑无痕的表面,浮现出大量重叠的刻痕,那些刻痕彼此矛盾,却同时存在。
这是规则在自相覆盖。
执行接口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延迟。
“系统资源……占用异常。”
沈砚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点。
它在计算。
而计算,意味着它仍然被某种逻辑束缚。
“你们记录一切异常。”
“却从不问一个问题。”
他一步步向前,逼近那道人形轮廓。
“异常,是从哪里来的?”
执行接口沉默。
符痕的旋转速度开始失衡。
婴在低声道:“它在回避。”
沈砚点头。
“因为答案,会指向你们自身。”
他停在圆形结构的正中央。
这一刻,所有符痕同时停滞。
整个审阅之所,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执行接口的轮廓剧烈波动,层层规则切片开始错位、脱落。
“检测到……底层逻辑冲突。”
“冲突源:审阅对象反向提问。”
沈砚轻声道:“你们害怕被审阅。”
这是一个陈述句。
而不是质问。
空气忽然一沉。
一股远比之前更强的压迫感,从遗迹深处降临。
这不是执行接口能调动的层级。
婴在脸色一变,骨域瞬间绷紧。
“上层回应了。”
执行接口的轮廓开始收缩,像是在为某种更高存在让位。
墙体深处,一道更加抽象的存在轮廓缓缓显现。
它没有形体,只有存在感。
仿佛一整片规则本身,正在注视这里。
“异常记录体沈砚。”
这一次,声音不再冷漠。
而是带着某种难以形容的“重量”。
“你的问题,超出审阅权限。”
沈砚抬头,与那片无形存在对视。
“所以,”他语气平静,“你们确实知道答案。”
短暂的沉默后,那声音再次响起:
“异常,并非错误。”
“异常,是偏离既定收敛路径的必然产物。”
这已经接近承认。
婴在目光一震。
沈砚却没有退让。
“既然如此。”
“你们凭什么——决定谁该被清除?”
规则的压迫骤然增强。
遗迹开始发出不堪重负的低鸣。
那无形存在的声音变得低沉:
“因为维持,需要代价。”
沈砚笑了。
不是嘲讽,而是确认。
“原来如此。”
“你们不是正义,也不是秩序。”
“你们只是——不想灭亡。”
这一句话,如同将审阅之所最深层的遮羞布直接撕开。
符痕彻底失序。
执行接口的轮廓崩散成无数碎片。
而那片更高层级的存在,沉默了。
许久之后,声音再次响起:
“审阅……终止。”
“异常记录体,保留。”
遗迹的光线开始迅速暗淡。
墙体上的刻痕逐一消失,像是从未存在过。
沈砚缓缓吐出一口气。
这是第一次,他没有被迫接受结论。
而是——
逼迫规则,做出让步。
婴在走到他身边,低声道:
“你已经不是高危异常了。”
沈砚侧目:“那我现在算什么?”
婴在看向正在崩解的审阅之所,语气低沉而清晰:
“你是——”
“让规则,开始害怕的那种存在。”
审阅之所彻底崩塌。
黑暗吞没一切。
而在那片黑暗之中,新的坐标,正在被悄然点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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