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心机发出的低沉嗡鸣，以及分析仪偶尔响起的、代表异常数据的短促蜂鸣，在落针可闻的诊所内被无限放大，显得格外刺耳，如同敲响的丧钟。林念初死死盯着屏幕上最终定格的那幅复杂到令人眼晕的波形图和旁边列出的、一串串触目惊心的血液分析数值报告，长长地、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般地叹了口气。那叹息声中，充满了见惯悲剧的无奈，和一种“最坏猜测被证实”的、深入骨髓的悲凉。
“和我基于你体表特征、肌肉密度反应以及能量代谢速率初步推测的……几乎完全吻合。”他转过身，目光不再有任何掩饰，锐利而直接地刺向鲨鱼，仿佛要穿透他的血肉，直视那被改造过的基因链，“你接受过‘代号47’计划某个早期、极不成熟版本的基因‘强化’……或者，用更准确的术语来说，是某个简化版、存在严重缺陷的‘钥匙’原型体的强制植入。这确实在短期内，赋予了你超越普通人类极限的力量、速度、神经反应能力，甚至……可能还包括了一定程度超越常理的创伤应激性快速愈合能力。”
鲨鱼依旧面无表情地躺在病床上，仿佛在听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但他那双放在身体两侧、悄然握紧直至指关节发白的拳头，却毫无保留地暴露了他内心正在掀起的惊涛骇浪。这是他当年在那个与世隔绝的秘密基地，以“为国奉献”之名，自愿签署协议参与的“特殊能力开发项目”所带来的“成果”，也是他离开后，一直被他刻意遗忘，却又被偶尔出现的记忆碎片、无法解释的暴怒冲动以及身体内部莫名的撕裂感所不断提醒的、梦魇般的根源。
“但是，”林念初的话锋陡然一转，语气变得如同宣读死刑判决书般严肃、冰冷，“这世间，从来不存在毫无代价的恩赐。这种早期的、基于粗暴的病毒载体进行基因编辑的技术，存在着根本性的、灾难性的不稳定性！你的dNA双螺旋序列，就像一条被技艺拙劣的工匠用劣质材料强行打上无数补丁的破船，看似还能在风平浪静时航行，实则船体布满了肉眼难见的裂痕和漏洞，随时可能在下一个浪头下分崩离析！”
他指向屏幕上那段如同癫痫发作般剧烈波动的神经电信号曲线，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愤怒：“看这里！你的多巴胺、去甲肾上腺素、肾上腺皮质激素等关键神经递质和激素水平，长期处于一种被人工诱导的、不自然的病理性亢奋状态！这确实能在短时间内，将你的战斗潜能和生存本能压榨到极限，但它更像是一剂持续燃烧生命本源的毒药！它在疯狂透支你未来的生命潜力，并且，极大地、不可逆转地增加了你在未来（可能并不遥远的未来）患上各种恶性神经退行性疾病——比如早发性帕金森、阿尔兹海默症，甚至是基因崩溃引发的全身性器官衰竭——的风险！”他又拿起那张已经变成诡异墨绿色的试纸，递到鲨鱼眼前，“而这，是端粒长度快速检测结果。你的细胞端粒——染色体末端的保护帽，其磨损速度远超正常老龄化进程，几乎是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短！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你的细胞分裂次数存在一个极低的人为上限，你的生理衰老进程被加速了！你的理论生理寿命……乐观估计，可能也只有正常健康人类的一半，甚至……更短。”
诊所内陷入了一片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一鸣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病床上那个如同磐石般可靠的男人，他从未想过，在这具拥有着恐怖战斗力的躯壳之下，竟然埋藏着如此精准而残酷的、指向自我毁灭的定时炸弹。这不仅仅是代价，这简直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延迟执行的死刑！
鲨鱼的胸腔微微起伏了一下，他依旧没有看那试纸，目光空洞地望着天花板某处积满灰尘的角落，声音依旧维持着可怕的冷静，但细听之下，却能捕捉到那深处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如同金属疲劳即将断裂前的沙哑颤音：
“还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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