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天罡哼了一声,别过脸去,显然余怒未消,也不想接受这毫无诚意的“道歉”。
李淳风倒是松了口气,他在太史局,知道文安如今圣眷日盛,能不交恶就别交恶。而且这事归根结底,师兄做的也欠妥,他虽敬重袁天罡,却也不是没有原则的人。
于是李淳风连忙道:“文县子言重了。令妹在此,我等自会照看。”
文安点点头,不再多言。他又看了丫丫一眼,眼神复杂。然后,他转过身,对张旺和陆青安道:“我们走。”
声音里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疲惫和落寞。
他率先向院外走去,背影挺直,却透着一股萧索。
张旺和陆青安连忙跟上。
丫丫看着文安离去的背影,张了张嘴,似乎想喊一声“阿兄”,但最终还是没有喊出来。只是眼泪,又一次模糊了视线。
孙思邈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李淳风也是无奈。
袁天罡则望着文安消失的院门方向,眼神深邃,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又低头看了看身边泪眼婆娑、却目光坚定的小丫头,心中那点因文安辱骂而生的怒气,终究还是化为了对这对兄妹命运的一丝慨叹。
道门清净地,今日这场因“命格”而起的风波,算是暂时平息了。但谁都知道,文安心里的疙瘩,怕是很难解开了。以至于自此之后,文安对道门没有半分好脸色,此是后话,暂且不表。
夕阳的余晖,将小院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马车碾过石板路的声音,在渐渐浓重的暮色里显得单调而沉闷。
文安靠在车厢壁上,闭着眼,却毫无睡意。
脑袋里像是塞满了湿透的棉絮,又沉又闷,宿醉残留的钝痛与方才在玄都观经历的一切搅和在一起,让他浑身上下提不起一丝力气,只有一种深沉的疲惫,从骨头缝里往外渗。
丫丫那双含泪却异常坚决的眼睛,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袁天罡那老道平静却隐含深意的目光,李淳风略带尴尬地劝解,还有自己那些失控的、近乎恶毒的辱骂……一幕幕回放,让他胸口堵得发慌。
他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
放任丫丫留在那个充斥着“命格”“修行”说辞的地方,是不是一种不负责任的逃避?可他更清楚,当时那种情形,强拉硬拽,只会让丫丫更钻牛角尖,让那道无形的裂痕更深。
“暂时”……他默默咀嚼着这个词。也只能是暂时了。他得努力变强,让丫丫感受到,他这个阿兄不惧任何危险,这个家永远是她的港湾。
马车在永乐坊自家小院门前停下。文安深吸一口气,推开车门,脚步有些虚浮地下了车。
张旺和陆青安跟在他身后,两人都沉默着,气氛压抑。
推开院门,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昏黄的灯光从正屋和厢房透出,在地上投下温暖的晕圈。厨房方向隐约传来锅勺碰撞的声响,带着饭菜的香气。
这一切本该让人心安,可文安只觉得心头那块空缺更大了。
“郎君回来了!”
陆青宁最先听到动静,从正屋里迎出来,脸上带着惯常的温婉笑容,帮文安掸拭身上的灰尘。
张婶也闻声从厨房探出头,手里拎着锅铲,脸上堆着笑:“郎君稍坐,饭菜这就好!咦……丫丫呢?怎么没跟郎君一起回来?”
她的目光越过文安,看向他身后,又望向院门外停着的马车,脸上露出一丝疑惑。
陆青宁也察觉到了不对,脸上的笑容淡了些,跟着张婶的目光看去。
院子里忽然安静下来。
张旺和陆青安对视一眼,都有些无措。陆青安下意识地看向文安,张旺则微微摇头,示意他别开口。
文安没说话,只是拖着步子往正屋走,脸色在灯光下显得格外疲惫苍白。
张婶的眉头皱了起来,放下锅铲,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快步走过来,声音里带上了明显的焦急:“郎君,丫丫呢?是不是在车上睡着了?老奴去抱她下来……”
她说着就要往院门外走。
“张婶。”文安开口叫住她,声音沙哑得厉害。
张婶停住脚步,回头看着文安,眼里的疑惑变成了不安。
陆青宁也走了过来,看着文安难看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道:“郎君,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丫丫她……”
文安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
他疲惫地摆了摆手,示意陆青宁先别问,自己则径直走进了正屋,在惯常坐的那张胡床上坐下,身体深深地陷进去,仿佛想把自己藏起来。
张婶和陆青宁跟着进来,站在门口,脸上的不安越来越浓。她们看看文安,又看看跟进来的张旺和陆青安。
张旺知道瞒不住了,叹了口气,上前一步,压低声音,将今日在玄都观发生的事情,简略地说了一遍。
从丫丫主动要求去见袁天罡,到她在静室内的恳求,再到文安与袁天罡的激烈冲突,以及最后文安暂时同意丫丫留下的决定。
他尽量说得平实,但其中的曲折和冲突,还是让张婶和陆青宁听得脸色发白。
“什么……丫丫要……要出家?留在道观?”
张婶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这……这怎么行!她还是个孩子!那玄都观的道士……他们……他们是不是给丫丫下了什么迷魂药?!”
陆青宁也用手捂住了嘴,眼中满是震惊和担忧。
张旺摇摇头:“是小娘子自己坚持的。郎君……郎君劝了,也发了火,可是小娘子铁了心……”
张婶的身子晃了晃,脸上血色褪尽。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眼神猛地变得惊恐而慌乱,嘴唇哆嗦起来。
“是……是因为那些话……一定是!”她喃喃着,忽然“噗通”一声,直挺挺地跪在了冰凉的地面上,对着里屋文安的方向,猛地磕下头去!
“砰!”
额头撞在青砖上的声音沉闷而清晰。
“郎君!是老奴的错!都是老奴多嘴!是老奴害了丫丫啊!”张婶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自责和恐惧,一边说,一边不停地磕头。
“砰砰砰……”
一声接一声,在寂静的屋子里显得格外刺耳。
陆青宁吓了一跳,连忙去拉她:“张婶!您快起来!这是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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