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众人领命离去，御书房内重归寂静，便只剩下圣皇、郑明远与王栖梧三人。
圣皇缓步踱至窗前，望着渐亮的天色，语气轻柔地道：
“明远，老三……如今也在天龙组。此番前去，你替我好好看看他。”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来：“想想，我这个父亲实在亏欠他太多。从他出生至今，十七年来，我只抱过他一次。”
一声苦笑在寂静的房中格外清晰：“呵……这十七年，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真是苦了这孩子了。”
郑明远拱手道：“圣皇不必过于自责。那孩子我已见过，有勇有谋，识大体、知进退，不愧为大吾皇家血脉。”
王栖梧也含笑劝慰：“皇兄不必愧疚，当年天机子先生的计划终究是成了。如今侄儿与陈天成的关门弟子结为兄弟，虽非血脉至亲，却胜似手足。”
一提到陈天成的传人，郑明远的胡子不禁抖了抖：“那个惫懒小子……嘿嘿！”
王栖梧见状笑道：“郑兄每次提起那小子就来气。不过依我看，他与咱们家那位乖巧的小侄女，倒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郑明远立刻瞪起眼睛：“老夫还没同意呢！”
圣皇难得露出几分兴致，转头看向郑明远：“说起来，那位碎峰门的关门弟子，与令爱相处得如何？”
郑明远一甩袖子，满脸无奈：“不提也罢。这小子将来是要走‘出世’之路的，我家那丫头手无缚鸡之力，身子又单薄，哪里经得起他这般折腾。”
圣皇又将目光转向王栖梧：“你在信水城待了这些时日，觉得那小子品性如何？”
王栖梧摸了摸鼻子，悻悻道：“还能如何？他们碎峰门上下都是一个性子——率性而为，随心而行。行事全凭本心，从不在乎世俗规矩。”
“碎峰门向来主张修行在心，心念通明则道法自成。”圣皇微微颔首，“这般修行之道，确实容易养成这般率性而为的性子。”
王栖梧继续说着，语气中带着感慨：“碎峰门的修行之法，着实令人羡慕。我在信水城观察那小子时，发现他资质不过寻常，初见时不过武者四阶。谁知他在那几个月里四处闯荡，惹是生非，最后为兄长报仇杀了费城主，竟引来了淬体神雷，一举突破到了七阶。”
圣皇微微颔首，目光深远：“碎峰门能稳坐隐门首席数千年，自有其独到之处。纵观天下修行法门，但凡要突破八阶，都必须登上登仙梯，闭生死关，方有一线机缘踏入九阶。而碎峰门……”他顿了顿，语气中带着几分惊叹，“却根本无需登仙梯便可直入九阶。想起当年的听松道长，当真是让人羡慕。”
郑明远捋须沉吟：“确实如此。碎峰门讲究‘心念通达，道法自成’，看似随心所欲，实则暗合天道。他们的修行之路看似凶险，却往往能在绝境中突破。”
王栖梧摇头苦笑：“只是这般修行方式，寻常人怕是学不来。那小子在信水城惹出的乱子，若是换作别人，早就身死道消了。”
郑明远闻言冷笑一声：“身死道消？碎峰门虽号称隐世不问俗事，可他们护短的性子谁人不知？那惫懒小子真要吃了亏，他那一门上下怕是要打上门来讨个说法。嘿嘿……一门四位九阶强者，这天下间谁能拦得住他们？”
圣皇负手而立，语气平和：“碎峰门人确实至情至性，但只要不去招惹，倒也无妨。想当年天机子先生耗尽毕生心血，不就是为了让我大吾国能与碎峰门结下这份善缘。”
王栖梧拱手道：“天机子先生当真神机妙算。他当年推演出陈天成会在信水城悯童院收徒，我等这才将刚出世的三皇子送去那里……只是没想到，三皇子身负皇家血脉，天赋异禀，反倒未能入陈天成的法眼，他最终选了那个资质平平的陈沉石。”
圣皇微微一笑：“此事不必介怀。当初我们的计划本就是双全之策——若能让老三拜入碎峰门自是最好，即便不成，能让他与碎峰门关门弟子同吃同住，结为至交，也算达成所愿。如今老三不就成了陈沉石的结义兄弟？以碎峰门人的性子，日后老三若遇危难，陈沉石必会全力相助。这一着，可谓是为我大吾国奠定了百年太平的根基。”
王栖梧轻笑，眼中闪过一丝讥讽：“可笑那霍东之子，那个自封‘五公子’的纨绔，不知从何处听得风声，竟以为信水城中真藏着什么关乎国运的秘密，在那里上蹿下跳，闹得满城风雨。”
他摇了摇头，冷笑道：“殊不知，真正能影响国运的秘密，正是我大吾的三皇子。若不是要留着这‘五公子’给老三练手磨刀，我早就出手废了他。”
圣皇闻言，眉头微蹙，转过身来。
“信水城藏有关乎国运之秘的消息，是如何传出去的？”
王栖梧躬身答道：“回禀皇兄，此事……正在严查。不过……”
“不过什么？”
王栖梧略作沉吟，似乎字斟句酌：“线索虽未完全明朗，但初步查明，这谣言最初的源头，并非来自边陲，而是从京都这边散播出去的。”
御书房内霎时间静默下来，圣皇沉默了片刻，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摆了摆手，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平和：
“我知道了。天色已晚，你们也辛苦了，早些回去歇息吧。”
“我等告退。”王栖梧与郑明远齐齐行礼，悄然退出了御书房。
沉重的殿门缓缓合拢，将外界最后一丝声响隔绝。
偌大的宫殿内，便只剩下圣皇一人。他缓缓踱至窗边，负着双手，凝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
月光勾勒出他静立不动的身影，宛如一尊融入夜色的雕塑，久久，没有一丝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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