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顷刻间只剩下母子二人,方才那虚假的慵懒闲适被骤然抽空,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窒息的、山雨欲来的死寂。
“昨日,母妃在宫道上,”
裴衍幸的声音不再是请安时的平稳,而是彻底剥离了所有虚伪的敬意,只剩下冰冷的陈述与质问,
“对孤的太子妃,说了些什么?”
淑妃似乎早料到他会如此发问,并未被他的气势慑住,反而轻蔑地嗤笑一声,
姿态优雅地端起手边温热的茶盏,慢条斯理地轻啜一口,才抬眸看向他,眼中尽是嘲讽与不以为然:
“本宫不过是见那丫头规矩粗疏,念在她初入宫闱,好心‘教导’她几句为人妇、为太子妃的本分罢了。
怎么,太子殿下今日纡尊降贵前来,便是为了这点小事,向你的生母‘兴师问罪’?”
她把“教导”和“生母”二字咬得极重,意图用身份和孝道压人。
“教导?”
裴衍幸向前踏出一步。
这一步,仿佛踏碎了所有虚伪的母慈子孝,踏入了赤裸对峙的雷池。
“母妃所谓的‘教导’,便是用‘二嫁之身’、‘攀附高枝’这般污秽不堪的言辞去羞辱她?
便是用‘不知能坐稳几天太子妃之位’这等恶毒诅咒去恫吓她?”
他每说一句,淑妃的脸色便阴沉一分。
“母妃,”
他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睛,仿佛要透过那层华丽的皮囊,看进内里早已腐朽的灵魂,
“这便是您身为长辈、身为‘太子生母’,理应给予太子妃的——‘教、导’?”
最后两个字,被他一字一顿地吐出,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与愤怒。
“裴衍幸!”
淑妃猛地将茶盏往旁边的矮几上一顿,发出刺耳的磕碰声,茶水溅出,染污了精美的绣垫。
“你便是这般……这般无礼地同你的生母说话?”
“生母?”
听到这个词,裴衍幸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那笑声在空旷寂静的大殿里回荡,干涩,冰冷,没有半分暖意,
更没有一丝属于人子的眷恋,反而充满了无尽的讽刺与……深入骨髓的悲凉。
他抬起眼,目光里是淑妃从未见过的、彻底剥离了所有伪装的冰冷与疏离,
仿佛在看着一个与自己毫无瓜葛的陌生人。
“儿臣有时……真愿自己……并非您所出。”
“你——!”
淑妃被那最后一句话刺得浑身一颤,缓缓从贵妃榻上站起身。
那双保养得宜、描画精致的眉眼因极度的震惊与怒火而微微蹙起,眼底写满了不可置信,甚至有一丝恍惚。
以往……无论她如何借故打压他的锐气,
如何当着宫人面贬低他的选择,
如何试图将他掌控在手心……
裴衍幸最多是沉默以对,或是寻机避开,
从不曾像今日这般,公然顶撞,字字如刀,甚至……说出这般诛心绝情之语!
她惯用的、建立在“生母”身份上的权威,在这一刻,仿佛脆弱的琉璃,被他一语击得粉碎。
“母妃息怒。”
裴衍幸的语气恢复了表面的平静,但其中蕴含的威压却如同无形的山峦,沉甸甸地压在殿内每一寸空气上,
“儿臣今日前来,并非只为昨日之事。而是要告知母妃几件事,望母妃……谨记。”
他再次向前迈出一步,这一步,彻底拉近了两人之间本就稀薄的距离。
他身量极高,此刻站定,完全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目光沉沉地落在淑妃那张因震惊和怒意而微微失色的脸上。
“第一,严初,是父皇亲自下旨赐婚,是儿臣以太子之礼、八抬大轿、明媒正娶迎入东宫的正妃。她的地位,源于圣意,更源于——”
他顿了顿,每个字都咬得极重,
“儿臣的心意。她的未来,她的尊荣,皆与儿臣一体相连,不劳母妃费心‘估量’,更无需母妃‘提醒’她能坐多久。”
“第二,从今日起,若再让儿臣听到半句出自这昭阳宫、针对太子妃的揣测、非议、乃至污言秽语——”
“无论这话,是出自哪个奴才之口,或是经由谁人传播,”
他目光森冷,如同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物件,
“儿臣一律,算在母妃您的头上。”
“届时,就莫要怪儿臣……不顾念这早已所剩无几的‘母子情分’了。”
裴衍幸从心底里,并不愿真的与自己的生母走到恶语相向、兵刃相见的地步。
血脉牵绊,终究难以彻底斩断。
可是这次,母妃千不该万不该,将那些腌臜恶毒的言语,泼向他的初初。
她碰到了他绝不容触碰的逆鳞,触犯了他誓死守护的禁区。
淑妃听完这番毫不留情的“告知”,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煞白如纸。
她踉跄着扶住身旁的茶几,指尖深深掐进坚硬的木料中,才能勉强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形。
“你……你竟敢威胁本宫?”
她的声音因极致的惊怒而颤抖,
“为了那样一个……一个一女侍二夫、不知检点的……”
“母妃慎言!”
裴衍幸的声音骤然转厉,如同惊雷炸响在寂静的殿内,瞬间截断了淑妃口不择言的辱骂。
他周身的气势猛然爆发,那不再是储君的威压,而是近乎实质的杀意与暴怒,眼中寒光凛冽,令人望之胆寒。
“方才那些话,儿臣不想再从任何人——尤其是母妃您——口中,听到第二次。”
“否则,儿臣不介意,让母妃亲眼看一看——”
“何为真正的,‘撕破脸皮’。”
殿内死寂,唯有淑妃粗重不稳的喘息声。
裴衍幸却仿佛未觉,他不疾不徐地从玄色太子朝服的宽袖之中,取出一份卷宗。
那卷宗不厚,以寻常黄绫包裹,被他轻轻搁置在两人之间的紫檀木桌上。
“母妃这些年,私下贴补国公府的银钱用度,巧立名目,经由多处钱庄周转,最终流入国公府私库。其数目之巨……”
“足够养活整个黑甲卫,三年。”
黑甲卫,是皇帝手中最精锐、最神秘、也最耗钱粮的亲军。
这个类比,残忍而清晰地揭示了那笔钱款的惊人规模,以及其背后可能隐含的、足以动摇国本的僭越与隐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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