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昭有孕的消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看似稳固的联盟内部激起了意想不到的暗流。
西煌部分旧贵族与官员,虽表面臣服,内心却始终视昙昭为被征服之地,视永昭为异国公主。他们担忧,若永昭生下带有禹疆血脉的男孩,其地位将彻底巩固,而殷锦离的存在,将成为未来“纯正”西煌血统继承人的最大障碍。
一日午后,四岁的殷锦离在宫苑中玩耍后,突然呕吐不止,面色迅速转为青紫,浑身抽搐,随即陷入昏迷,气息微弱,命悬一线!
宫人惊慌失措,飞奔禀报。永昭闻讯,脸色霎时惨白如纸,不顾身孕,踉跄奔至偏殿。禹疆也即刻赶到,看到爱子那般惨状,雷霆震怒:“传陈永安!传所有太医!”
陈永安和太医署众人火速赶来,轮番诊脉,却皆面色凝重,摇头叹息。此毒剧烈而罕见,源自西域一种名为“鬼枯藤”的奇毒,毒性发作极快,且解毒之法晦涩难明,太医院库存药材并无对症之解药。众太医束手无策,皆言“毒性已入心脉,回天乏术……请摄政王、殿下节哀。”
“废物!废物!”禹疆暴怒如狂狮,一脚踹翻案几,眼中血丝密布,“救不了他,本王要你们全部陪葬!”殿内瞬间被死亡的恐惧笼罩。
永昭扑到床榻边,紧紧抱住儿子冰冷的小身体,泪水汹涌而出,却异常沉默。就在一片混乱与绝望之际,一个被尘封的、源自她自身最大秘密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她的血!她的血有着极强的生机与解毒奇效!这是她唯一能救儿子的希望!
她猛地抬起头,眼神中爆发出一种决绝的母性光芒,厉声道:“都出去!全部出去!素蘅,取我的金匕来!快!”
禹疆和陈永安皆是一愣。禹疆惊疑道:“永昭!你要做什么?!”
“救我的儿子!”永昭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疯狂与坚定。她夺过素蘅颤抖着递来的、昔日禹疆所赠的镶金匕首,毫不犹豫地在自己的腕间狠狠一划!
鲜血瞬间涌出,殷红刺目。
“你疯了!”禹疆惊骇欲绝,上前欲阻止。
永昭却推开他,将流血的手腕紧紧抵在殷锦离苍白发紫的小嘴上,带着奇异生命力的温热血液,一点点滴入孩子口中。她瞬间冷汗涔涔,却咬紧牙关,不顾一切地挤压着伤口,仿佛要将自己的生命之力尽数渡给孩儿。
奇迹发生了。殷锦离青紫的脸色竟真的缓缓褪去,微弱的呼吸逐渐变得明显、平稳起来!那骇人的抽搐也停止了。
禹疆看着这一切,心中巨震,猛然想起多年前自己濒死时那救命的温热……
永昭见儿子好转,心神一松,眼前一黑,向后软倒。禹疆急忙上前,一把将她揽入怀中,看着她流血不止的手腕和苍白的脸,心如刀绞,对着外面怒吼:“太医!滚进来!救公主!救不了公主,本王诛你们九族!”
殷锦离最终脱离了生命危险,但永昭却因失血和激动,胎气大动,需要极度静养。
禹疆的怒火已然焚天。他下令哲别与高廷尉联手,动用一切力量,彻查下毒之事。铁腕之下,线索迅速被挖出——毒药通过一个被收买的昙昭旧宫人,混入了殷锦离日常饮用的牛乳中。顺藤摸瓜,最终所有的证据,竟然都指向了西煌王庭内部——一名掌管礼祭的官员赫连韬及其同党!
他们的动机令人发指:他们认为殷锦离是“前朝余孽”,他的存在会威胁到未来永昭腹中“真正”具有西煌王族血统的继承人的地位,故欲早早铲除,以绝后患。
真相大白,禹疆怒极反笑。他亲自下令,以最残酷的车裂之刑,将赫连韬及其主要党羽当众处死,其家族尽数流放苦寒之地为奴。西煌内部经历了一场彻底的血洗,所有潜在的不安定因素被雷霆手段强行镇压下去。
永昭苏醒后,得知真相,心中并无快意,反而充满了深深的忧虑与寒意。她恐惧地看着禹疆:“他们……他们竟连一个孩子都不放过……我们的孩子还未出世,就已卷入这般腥风血雨之中……这煌煌宫阙,竟是如此险恶之地……”她开始怀疑,将孩子生在这权力漩涡的中心,究竟是对是错。
禹疆内心同样复杂万分。他心疼永昭的受伤与恐惧,愤怒于臣子的狠毒与愚蠢,更有一股挫败与悲凉萦绕心头——他竭力想要融合两国,打造一个强大的帝国,却连自己最亲近的人都保护不好,内部的倾轧与仇恨竟如此根深蒂固。他处死了叛徒,却无法根除那滋生叛念的土壤。
风波暂平,陈永安每日精心为永昭调理身体。一日请脉后,他眉头紧锁,面色异常凝重地来到御书房。
禹疆心中不安,挥退左右,沉声问:“永安,直言无妨。是否是胎儿……?”
陈永安跪伏于地,声音沉重:“回摄政王,殿下腹中皇嗣……生机旺盛,并无异常。只是……只是老臣反复确认,殿下她……所怀的,似是三生之胎啊!”
“三胞胎?!”禹疆一怔,这本该是天大的喜讯。
然而,陈永安脸上毫无喜色,反而忧惧更深:“殿下早年取血救您,本就元气大伤。生殷锦离殿下时已是九死一生,艰险万分。此次怀三胎,于寻常妇人已是极大负担,于殿下凤体而言……更是……更是危如累卵!生产之时,只怕……只怕血崩之险,远超以往!老臣……老臣实在惶恐!”
这“好消息”如同晴天霹雳,重重砸在禹疆心头。巨大的喜悦瞬间被更巨大的恐惧所淹没。他期盼已久的孩子终于到来,而且还是三个,但代价却可能是永昭的生命!
他猛地转向陈永安,眼中燃烧着最后一丝希望的火苗,声音因急切而显得有些尖锐:“陈太医!永昭她……她通晓医术,当年生锦离时,情况那般凶险,最终不也靠那剖腹之法闯了过来?此次……此次是否同样可以?本王可以寻来天下最锋利的刀,最灵验的药!只要能保她平安!”
陈永安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花白的头颅深深垂下,声音颤抖而充满绝望:“摄政王明鉴!非是老臣不愿……实是……实是此路难通啊!”
他抬起头,老泪纵横,一字一句,如同最冰冷的判决,击碎了禹疆最后的幻想:
“那剖腹之法本就凶险万分,犹如在鬼门关前夺人!何况……何况此次是三胎啊!”
“公主凤体……腹上旧痕犹在,此次怀胎,腹部必然异常膨隆,远胜寻常!老臣只怕……只怕胎儿未及足月,那旧日疤痕便已不堪重负,有崩裂之危!届时……届时后果不堪设想!”
“即便……即便能撑到生产之时,要一举取出三个胎儿,腹上刀口势必切得更长、更深!其内里……子宫之创口亦将远甚于前!创面愈大,血崩之险便愈增数倍!”
“三胎临盆,于健壮农妇而言已是九死一生的鬼门关!更何况……更何况是公主殿下!殿下凤体虽经这两年悉心调养,然早年……早年气血亏虚之症早已落下病根,本源有损,如同沃土流失,何以承载如此参天巨木?何以经受这般刮骨摧残?老臣……老臣实在……毫无把握啊!”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禹疆心上。他踉跄一步,扶住案几才稳住身形,脸色变得极其难看。那双总是锐利深邃、掌控一切的眼眸中,第一次充满了近乎绝望的恐慌与挣扎。
帝国继承人、心爱女子的性命……这残酷的选择,仿佛一把冰冷而锋利的刀刃,并非悬于头顶,而是已经狠狠地刺入了他的胸膛,并在其中剧烈地搅动,为他那炽热的期盼,蒙上了一层沉重而令人窒息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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