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平元年三月初五（公元194年），长安骠骑将军府白虎节堂。窗外春雨淅沥，堂内炭火微温，气氛却因几份同时抵达的军报而凝重如铁。程昱将四份来自不同方向的加密军牍，一一摊开在巨大的天下舆图之上，声音沉缓，字字清晰：
“江东急报！吴郡孙策，借袁术之名，实拥私兵，于二月中渡江击刘繇。其势甚锐，连克牛渚、秣陵。三月朔，两军主力决战于曲阿（今丹阳）。孙策身先士卒，亲冒矢石，其部将周泰、蒋钦、陈武等皆悍勇绝伦，刘繇军大溃，大将张英战死，笮融败逃豫章！孙策遂据曲阿，收降卒，募新勇，威震江东！丹阳太守吴景、都尉孙贲（孙策堂兄）等皆举郡县响应。江东六郡，恐将易主！”程昱的手指重重落在扬州位置，一个年轻而凶猛的小霸王，正以惊人的速度在长江南岸崛起。
“益州密报！”程昱手指西移，点向巴蜀，“益州牧刘焉，自去岁冬便沉疴不起，药石罔效。二月底，薨于绵竹州牧府。其幼子刘璋，性情温懦，素无威望，在州府别驾赵韪、蜀郡太守许靖等实权重臣拥立下，仓促继领益州牧。然州内诸将，如江州赵笮、巴郡庞羲等，皆拥兵自重，汉中张鲁更闭关自守，不听号令。刘璋暗弱，恐难制衡，巴蜀沃土，乱象已萌！”
“河北烽烟再起！”程昱手指北移，划过冀州广袤平原，“袁绍休整数月，得冀州大族输粮输丁，实力渐复。二月中下旬，其以大将麴义为先锋，颜良、文丑（伤愈）为左右翼，率步骑七万，再次南渡漳水，猛攻公孙瓒所据之界桥大营！公孙瓒遣大将单经、邹丹率‘白马义从’残部及精锐步卒五万迎战，初战不利，退守界桥营垒。三月初，公孙瓒八百里加急求援信送至，言袁绍势大，界桥危殆，请主公念在同盟姻亲，速发援兵！”舆图上代表袁绍势力的箭头，正凶狠地刺向幽州门户。
最后，程昱的手指落回秦岭东南：“南阳方面，徙民总办法正呈报：首批五万户徙民（三万富户、两万工匠），自二月初一启程，分宛城、新野、冠军三路西进。沿途由辅兵营万人护送，设十二处补给营地。虽有零星山匪滋扰，皆被镇军李严、傅肜部及牛金骑营及时剿灭。现三路徙民大队已安然穿越武关险道，进入我司隶境内，正由京兆尹钟繇、左冯翊陈群接收安置于三辅荒田。文聘将军坐镇武关，关防整饬一新，气象森严。南阳郡内，第二批徙民（十万户丁壮）登记造册已毕，待春耕稍歇，便可启程。”
王康的目光在舆图四方快速巡梭。江东猛虎出柙，益州主少国疑，河北战火重燃，南阳徙民初成…天下棋局，正以惊人的速度重新洗牌。每一个方向的变化，都牵动着长安中枢的神经。
“公孙伯圭…”王康手指敲在界桥位置，眉头微锁。与公孙瓒的同盟及联姻（娶其女公孙离）是北疆战略的重要一环，若界桥失守，幽州门户洞开，袁绍一统河北之势将更难遏制。但此刻发兵远赴河北，路途遥远，后勤艰难，且需提防曹操、袁术乘虚而入。
“主公，”新任参军法正适时开口，年轻的脸上带着与其年龄不符的冷静，“公孙瓒求援，不可不救，然亦不可倾力以赴。河北路远，袁绍势大，我若大军北上，正中其下怀，空耗钱粮，疲于奔命。不若遣一上将，率精骑劲旅，疾驰幽州，助公孙瓒稳固界桥防线即可！一则示我同盟之谊，二则可令袁绍有所忌惮，不敢全力猛攻。我主力，仍当稳固根本，静观中原之变！”他目光锐利，“尤其南阳徙民初过武关，第二批十万户丁壮迁徙在即，河内、河东新附之地亦需弹压，关中更需休养生息，此皆根本，不容有失！”
王康微微颔首，法正所言，深合他意。正要开口点将，忽听后堂方向传来一阵急促而轻盈的脚步声，夹杂着侍女压抑不住的喜悦低语。紧接着，亲卫长典韦那雄壮的身影出现在侧门，他脸上难得地带着一丝柔和的笑意，大步上前，在王康身侧低声禀报：
“主公！大喜！后堂侍女来报…吕夫人（吕雯）方才诊脉，已确认有喜月余！”
吕雯怀孕了！吕布之女，自己纳入府中的侧室…这个消息，如同一股暖流，瞬间冲淡了堂内因四方军情带来的肃杀凝重。王康微微一怔，旋即眼中闪过难以掩饰的喜色。子嗣兴旺，是霸业传承的根基。
“好！好！”王康连道两声，脸上露出真切的笑容，随即收敛心神，目光重新投向阶下肃立的诸将，“法参军所言极是！赵云、张辽！”
“末将在！”赵云、张辽踏前一步。
“命赵云统虎骑营（周仓）、铁骑营（张绣）一万重骑，张辽统骁骑营（高横）、游骑营（赵桓）一万五千轻骑，合两万五千精骑！即刻自长安启程，经太原、代郡，驰援幽州界桥！持我手书交予公孙瓒，令其固守营垒，待我铁骑抵达，内外夹击，必破袁绍！此去以张辽为主将，赵云副之，见机行事，务求挫袁绍锐气，稳幽州局势！”
“末将领命！”赵云、张辽慨然应诺，眼中战意升腾。两万五千并州铁骑入幽州，足以在河北战场掀起惊涛骇浪。
“高顺、徐晃！”
“末将在！”
“命你二人总领三辅、河东、河内防务！整训新兵，加固城防，巡视地方，震慑宵小！南阳徙民事大，万不可在境内出任何差池！”
“诺！主公放心！”高顺、徐晃沉声领命。
“甘宁！”
“末将在！”锦袍金铃的甘宁出列，英气逼人。
“内河水营新增战船、人员，操练不可懈怠！徙民虽已过武关，然后续尚有十万户丁壮及大量物资需经丹水、渭水转运。命你率本部锦帆健儿，协同张济楼船将军，务必保障水路转运畅通安全！若有差池，唯你是问！”
“主公放心！有我锦帆儿郎在，片板滴水也伤不了徙民分毫！”甘宁拍着胸脯，腰间金铃脆响，豪气干云。
王康目光最后扫过舆图上南阳与武关的位置，文聘、李严、傅肜、牛金这些新锐将领的名字在他心中闪过。东南门户，有此数员虎将镇守，辅以徙民弱敌之策，当可暂安。
一道道军令如流水般发出，庞大的并州司隶机器再次高速运转起来。驰援幽州的铁骑在细雨中轰然开出长安北门；南阳盆地的旷野上，第二批十万户丁壮正收拾行囊，准备踏上西迁之路；丹水、渭水之上，悬挂“张”、“甘”字旗的战船开始巡弋；而河内郡的黄河渡口，新任镇军校尉杨奉、韩暹正率部巡视，警惕地注视着对岸兖州方向——那里，刚刚从徐州撤军、又遭袁术威胁的曹操，同样在舔舐伤口，积蓄着力量。
兴平元年的春天，在四方激荡的风云中，正酝酿着更加激烈的碰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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