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室内的黑暗，被手机屏幕骤然亮起的冷光撕开了一道口子。
那并非寻常的来电铃声，而是特定设置的、只有极少数核心人员才知道的加密通讯提示音，低沉、短促，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紧迫感。
顾砚辞依旧靠坐在门边，手边的水杯已空，药效似乎开始缓慢起效，压制了部分尖锐的痛苦，但精神上的疲惫和那种深入骨髓的耻辱感，依旧沉甸甸地压着他。他几乎是机械地、带着一丝麻木地，伸手拿起了地板上的私人加密手机。
屏幕上跳动着“江辰”的名字，背景是不断闪烁的红色警戒标识。
他划开接听，按下了免提键。喉咙干涩，发出的声音嘶哑得不像他自己的：“说。”
“砚辞，”江辰的声音立刻从听筒里传来，同样是压低了嗓音，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凝重，甚至带着一丝被强行压抑的、即将喷薄而出的愤怒，“截获到了。林婉晴和柳玉茹的通话录音，就在半小时前，她们用了新的加密线路，但被我们反向破译了。”
空气仿佛瞬间又降低了冰点。
坐在不远处沙发阴影里的苏晚晚，也立刻抬起了头，目光锐利地投向手机屏幕散发的微光。她一直安静地待在那里，没有离开，像一尊沉默的守护雕像。
“内容。”顾砚辞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只有一片死水般的冰冷。
“林婉晴把照片发给了柳玉茹，很清晰……能看出来。”江辰的声音顿了一下，带着一种难以启齿的艰难，但还是继续道，语速加快，“柳玉茹很兴奋，说这是‘天赐良机’，‘足以让他永世不得翻身’。她们计划在老爷子下周的寿宴上，当众把照片投影出来，要给你……最致命的一击。”
“寿宴……”顾砚辞咀嚼着这两个字，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到极致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嗜血的锋芒，“众目睽睽，投影……好，很好。”
每一个词，都像是一把精心打磨的刀，对准了他最痛的软肋。柳玉茹这是要把他钉死在家族的耻辱柱上，让他不仅在商圈，在整个上流社会都再也抬不起头来，甚至动摇他在顾氏的根本！好毒辣的计策！不仅要毁了他的人，还要诛他的心！
他握着手机的手指收紧，刚刚被苏晚晚处理过的手背伤口再次传来刺痛，但他感觉不到。一种比刚才的绝望更深沉、更冰冷的情绪，正在他心底疯狂滋生——那是杀意。
“我们怎么办？”江辰的声音带着请示，也带着一丝不甘，“要不要提前拦截照片？或者想办法破坏寿宴的投影设备？我们还有时间……”
“不。”顾砚辞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冰冷地吐出两个字，打断了江辰的话。
苏晚晚和电话那头的江辰都微微一愣。
“拦截了一次，还会有下一次。破坏设备，她们也会有后手，甚至可能打草惊蛇，让她们想出更恶毒的办法。”顾砚辞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躲，是躲不掉的。她们想让我身败名裂？”
他微微后靠，将身体的重量交给冰冷的门板，以此分担骶部因长时间蜷坐而传来的沉重麻木感。大脑却在绝望的灰烬中，开始迸发出冰冷而炽烈的火花，高速运转，如同最精密的杀戮机器。
“那我就送她们一场更大的‘惊喜’。”
苏晚晚看着他隐在黑暗中、却仿佛燃烧着幽冷火焰的侧脸轮廓，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你要将计就计？”
“没错。”顾砚辞的目光投向虚空，仿佛已经看到了寿宴上觥筹交错间的刀光剑影，“她们不是想让我‘病’吗？好，我就‘病’给她们看。但不是她们以为的那种‘病’。”
他猛地看向苏晚晚所在的方向，黑暗中，他的眼神锐利得惊人：“晚晚，我需要一份医疗报告。一份关于‘严重肠道易激综合征’的详细诊断报告，要足够专业，足够有说服力，能够解释……公开场合下，因极度应激导致的、偶发的排便失控。”
苏晚晚立刻领会了他的战略核心——用一个相对“体面”、可控的，甚至能引发一定程度同情与理解的常见功能性肠胃疾病，来掩盖“骶神经损伤”导致的严重大小便功能障碍这个更残酷、更容易被攻击和妖魔化的真相！用一个相对较小的、可接受的“弱点”，来保护那个真正致命、会引来鲨鱼撕咬的巨大伤口！
“没问题。”苏晚晚回答得没有丝毫迟疑，专业素养让她瞬间进入了协同作战的状态，“我可以准备。症状、用药史、注意事项，都可以做得天衣无缝，符合国际诊断标准。甚至可以联系一位绝对可靠的、业内有权威的医生‘背书’。”
“很好。”顾砚辞点头，目光又转向手机，那冰冷的杀意几乎要透过电波传递过去，“江辰。”
“在。”江辰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沉稳和干练，带着临战前的肃杀。
“两件事。”顾砚辞语速不快，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力，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冰，“第一，伪造报告的事情，你和晚晚配合，确保万无一失，细节要经得起任何推敲，尤其是发病诱因和‘偶发性’的强调。第二，动用一切资源，盯死柳玉茹和林婉晴，我要知道她们寿宴前的所有动向，接触的每一个人，准备的每一个环节！另外……”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更加幽深冰冷：“查一下，她们这次动作，背后还有没有其他人的影子。尤其是……顾明那边。我怀疑，这不只是她们两个女人的手笔。”
“明白！”江辰的声音斩钉截铁，“我立刻去办！保证连她们每天喝几杯水都查清楚！”
电话挂断。
加密通讯的微弱光芒熄灭，休息室里再次被浓郁的黑暗吞噬。
但气氛已经截然不同。
之前的绝望、死寂和压抑，被一种冰冷的、蓄势待发的战意所取代。空气仿佛被无形的手攥紧，充满了硝烟的味道。
苏晚晚坐在阴影里，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加快的心跳声，也能感受到不远处那个男人身上散发出的、几乎要凝成实质的冰冷杀机和……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强大意志。
他从崩溃的边缘，强行凝聚了心神。不再是被动承受耻辱的困兽，而是重新变回了那个在商场上令人闻风丧胆、善于将绝境转化为战机的猎杀者。
顾砚辞撑着门板，有些吃力地、缓慢地站了起来。长时间的蜷坐和情绪的巨大波动，让他的双腿有些发麻，骶神经区域传来熟悉的钝痛和沉重感。但他忽略掉了所有身体的不适，一步步，走到墙边，伸手，“啪”一声按下了灯的开关。
刺目的白光瞬间充盈了整个房间。
驱散了黑暗，也照亮了一片狼藉过后、被苏晚晚紧急处理过但依旧残留着痕迹的现场，以及……顾砚辞那张苍白如纸、却冰冷坚毅如同大理石刻的脸。
他的西装裤上，那片深色的水渍早已干涸，留下难看的印记，但他仿佛浑然不觉。他的目光锐利，扫过房间，最终落在苏晚晚身上。
“需要我做什么？”苏晚晚轻声问，也从阴影中站起身，走到了光下。她的脸色同样有些苍白，但眼神清明而坚定。
顾砚辞看着她，目光深沉，里面翻涌着太多复杂的情绪——有被她目睹最不堪一幕的难堪，有对她刚才无声支持的复杂感受，但更多的，是一种即将并肩作战的决绝。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陪我，演好寿宴上这出戏。”
“然后，看着她们……”
他顿了顿，唇角那抹冰冷的弧度再次扬起，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期待：
“如何自取其辱。”
战略已定，反击的号角，在这一片狼藉和耻辱的废墟上，悄然吹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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