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复室内那因“微光”而激荡的喜悦尚未完全平复，现实世界更深的阴影已如墨汁滴入清水，迅速扩散。顾砚辞刚结束下午高强度的康复训练，正由苏晚晚搀扶着，缓慢挪向休息区，试图缓解过度消耗后席卷全身的疲惫和神经末梢的灼痛。他脸色苍白，呼吸因劳累而略显急促，每一步都牵扯着腰骶深处熟悉的钝痛。
就在这时，江辰步履匆匆地推门而入，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震惊和极度凝重的神色，甚至忘记了敲门。
“砚辞！嫂子！”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刚从外部世界带来的寒气，“情况不对！顾明……他有新动作，不是小打小闹，是勾结上了一条真正的毒蛇！”
顾砚辞的脚步顿住，借力苏晚晚的手臂，缓缓在休息区的软椅上坐下。仅仅是这个动作，就让他额角沁出细密的冷汗。他抬眸看向江辰，那双因疲惫而略显暗淡的眸子瞬间凝聚起惯有的锐利：“毒蛇？说清楚！”
苏晚晚也立刻进入警戒状态，她没有松开搀扶顾砚辞的手，目光紧紧锁定江辰。
江辰深吸一口气，语速快而清晰，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峻：“我们一直在监控与顾明相关的所有残余网络。之前，他的实验室被端，明面上的势力几乎被连根拔起。但就在最近，我们捕捉到一条极其隐蔽的线索——顾明通过至少七层离岸空壳公司的复杂架构，与一个名为‘黑水生物医学基金会’的组织建立了联系，并且有巨额资金正在注入！”
“黑水基金会？”苏晚晚的眉头瞬间紧锁，脸色沉了下来，“我知道这个组织。在国际医学伦理界，它的名声很臭！表面上致力于‘突破性’医学研究，实际上，它长期游走在灰色地带，甚至多次被指控资助和进行违背伦理的人体实验，尤其专注于神经系统领域那些被主流学界严格限制甚至禁止的‘激进’技术！他们背后有强大的资本和复杂的政商关系网，行事肆无忌惮！”
顾砚辞的瞳孔骤然收缩，放在膝盖上的手无声地攥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顾明竟然搭上了这种组织！
“更具体的信息呢？”顾砚辞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事后的虚弱，却冰冷刺骨。
江辰快速操作平板，调出几张模糊但极具冲击力的情报截图和资金流向图。“我们动用了一些非常规手段，获取了部分碎片信息。黑水基金会旗下，有一个代号‘涅盘’的绝密项目。这个项目的研究方向，据称是一种能够‘强行重塑神经通路、实现功能性跨越’的复合生物制剂。”
“涅盘……”苏晚晚低声重复这个名字，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好狂妄的名字！强行重塑神经通路？以目前的技术水平，这根本不可能安全实现！任何试图强行干预高度复杂的神经网络的尝试，都极有可能导致神经信号彻底混乱、不可逆的器质性损伤，甚至……脑死亡！”她的声音带着专业人士的惊怒。
“没错！”江辰的语气沉重无比，“我们截获的零星信息显示，‘涅盘’制剂在动物实验阶段就表现出极其恐怖的副作用：实验体短期内会出现运动功能‘显着改善’的假象，但随之而来的就是不可控的痉挛、神经组织快速纤维化坏死，以及……认知功能的永久性退化！这根本不是治疗，是摧毁！”
他指向资金流向图的终点：“顾明向‘黑水’支付的巨额资金，指定用途就是加速‘涅盘’项目的‘临床转化’，并且要求优先获得‘定制化’的应用方案。结合我们之前故意放出的，关于顾总您神经功能出现‘恢复迹象’的假消息……他们的目标已经昭然若揭！”
江辰的目光锐利地看向顾砚辞：“顾明是想借‘黑水’这把刀，用‘涅盘’这种披着‘希望’外衣的毒药，对您进行精准的、毁灭性的打击！他不仅要让您希望破灭，更是要利用您对康复的渴望，诱使您主动接受这种‘治疗’，从而在生理和心理上，将您彻底、永久地摧毁！”
顾砚辞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胸腔里翻涌着冰冷的杀意和一种被毒蛇锁定的寒意。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脊椎传来的刺痛和双腿的无力，这种感觉在此刻更添了几分砧板上鱼肉的屈辱。
顾明这一招，何其毒辣！不再仅仅是商业倾轧，而是直指人性中最根本的渴望与脆弱。他勾结上一个毫无底线的组织，准备用一种看似是“奇迹”、实则是“终结”的毒药，来为他精心烹制最后的晚餐。
“黑水基金会……他们具体会怎么做？”顾砚辞睁开眼，目光如万年寒冰，“通过什么渠道把东西送进来？或者，他们打算怎么让我‘自愿’接受？”
“目前还不完全清楚他们的具体执行方案。”江辰摇头，面色凝重，“‘黑水’行事极其诡秘。他们可能会伪装成某个海外顶尖医疗中心主动接触，可能会通过收买或安插人员进入您的医疗团队，也可能利用某些看似‘偶然’的机会让您接触到关于‘涅盘’的‘惊人疗效’信息……他们的手段层出不穷，防不胜防。但可以肯定，陷阱已经布下，只等时机成熟。”
苏晚晚紧紧握住顾砚辞的手，她的指尖冰凉，声音却异常坚定：“这是一个精心编织的死亡诱惑。顾砚辞，你必须保持绝对的清醒！任何听起来过于美好、违背现有医学常识的‘突破’，都极有可能是‘黑水’和顾明抛出的诱饵！”
顾砚辞反手用力握了握她的手，那微薄的暖意是他此刻唯一的支点。他看向江辰，眼中所有的疲惫被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取代：
“动用所有能动用的资源，国内国外，明的暗的，给我盯死顾明和这个‘黑水基金会’的每一条资金流，每一个联系人！我要知道他们下一步的具体计划，他们准备什么时候，以什么方式，把那个鬼东西送到我面前！”
“是！”江辰肃然领命。
“晚晚，”顾砚辞转向苏晚晚，眼神深沉，“我们需要准备一份‘黑水基金会’及其‘涅盘’项目的详细技术分析和风险报告，越专业、越骇人越好。不仅要给我们自己看，必要的时候，也要让该看到的人看到。”
苏晚晚立刻明白他的意思：“我明白。我会联合几位绝对可靠的、国际顶尖的神经学和伦理学专家，尽快整理出一份足以让任何理性者望而却步的评估报告。”
顾砚辞重新靠回椅背，闭上眼睛，眉宇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阴戾。刚刚在康复中看到的那一丝微弱的光明，此刻被来自“黑水”的浓重阴影所笼罩。
敌人不再隐藏在暗处放冷箭，而是勾结了更强大的魑魅魍魉，打造了一个以“希望”为名的华丽棺材，正等着他一步踏入。
他知道，他与顾明之间，早已是不死不休。而这一次，顾明将战场，开辟在了他残破的身体和渴望复苏的灵魂之上。
战争，进入了更残酷、更诡谲的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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