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深处的空气粘稠而冰冷,像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我的咽喉。
被绑在水泥柱上的那具仿生体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呜咽,破布堵不住从机械声带里泄露出的电流杂音。
顾昭亭的手指像冷静的手术刀,在那东西的后颈摸索,金属与仿生皮肤的接缝处,有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细线。
“第三代仿生体,”他头也不抬,声音在空旷的防空洞里被放大,又被潮湿的岩壁吸收,“能模拟痛觉,但神经延迟零点三秒。”
我的视网膜上,一串幽蓝色的数据流无声滑过。
这是我的“金手指”,一个与生俱来、无法解释的能力,能够将我感知到的一切关键信息量化并储存。
零点三秒,这个数字像一颗烧红的钢珠烙印在我的记忆中,并迅速与之前在我家信箱里发现的那块Y.L.03金属牌信息关联起来。
数据库里冰冷的文字跳出:该型号仅配发给参与“终审回收”的特殊行动小组。
终审回收。
这个词意味着,在组织的评估系统里,我已不再是需要监视的潜在威胁,而是即将突破“静屋”防线的失控目标。
他们启动了应急预案,派出了清道夫。
顾昭亭终于站直身体,他转身看我,昏暗的光线在他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让他的眼神显得格外幽深。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他的问题像一颗石子投入死水,但我没有回答。
空气里弥漫着铁锈和霉菌的味道,混杂着仿生体身上散发出的、类似臭氧的淡淡焦糊味。
我反问他,声音因为寒冷而有些发颤,却异常清晰:“你当年为什么要离开?”
这个问题我们之间隔了整整十年。
顾昭亭的肩膀几不可察地塌陷了一瞬。
他避开我的目光,看向洞口那片被夜色切割出的、不规则的深蓝色。
“因为我知道,他们迟早会回来找你。”
这个答案在我意料之中,却依然像一根冰锥刺入心脏。
我知道我们没有时间沉湎于过去。
我从背包里取出那个用油纸包裹的文件夹,小心翼翼地解开绳子。
里面是我入职小镇档案科时,以整理旧资料为名偷偷复印的社区档案。
它们看上去只是泛黄发脆的普通纸张,记录着几十年前的户籍信息,但我用特制的隐形墨水,在每一个出生于“腊月二十三”的人名下,都做了一个微小的标记。
我将档案摊在唯一一块相对干燥的地面上,用手电筒的紫光灯照射。
一个个被标记的住址在纸上发出幽幽的蓝光,像一片沉睡的坟场。
我的手指最终停在其中一页,声音干涩:“我妈的名字,柳玉。你看这里,被人用红笔划掉了。但这条划痕的方向是从右到左,这是档案科内部注销死亡户籍时才用的笔迹习惯,代表生命终结,尘埃落定。可是在所有公开记录里,她明明是失踪。”
失踪是悬而未决,死亡是盖棺定论。一笔之差,天壤之别。
顾昭亭蹲下身,他凝视着那道刺眼的红色划痕,目光锐利如鹰。
洞穴里只剩下我们两人沉重的呼吸声,和远处传来的、不知名夜虫的鸣叫。
良久,他猛地站起,他没有再看档案,而是转身走向墙角一个布满灰尘的旧档案柜。
下一秒,他从腿侧抽出一把战术刀,没有任何预兆地,一刀劈向档案柜的右下角。
碎裂的木屑夹杂着陈年的灰尘四散飞溅。
在破碎的柜体和墙壁的夹缝中,一个被黑色胶带包裹的东西露了出来。
顾昭亭用刀尖撬开胶带,里面是一个火柴盒大小的微型硬盘。
硬盘上贴着一张手写的标签,字迹已经有些模糊,但依旧可以辨认:“模型社·初代容器备份”。
我的心脏骤然紧缩。
模型社,那是镇上一个早已废弃的兴趣小组,是我母亲生前唯一参加过的社团。
我们没有犹豫,立刻合力将硬盘从墙体中取出,接入我随身携带的便携式加密设备。
屏幕亮起的瞬间,一帧帧模糊的影像开始播放。
那像是一段段监控录像,画面里,一群看不清面容的女人安静地躺在类似医疗舱的设备里。
她们的脸上覆盖着一层半透明的蜡状薄膜,胸口随着微弱的呼吸轻微起伏,像是陷入了沉睡,又像是在被无声地抽离着什么生命中至关重要的东西。
最让我遍体生寒的是画面角落的编号序列。
当视频播放到其中一个覆模舱的特写时,一行冰冷的白色字符清晰地出现在屏幕上——“L.w.Z.01”。
林晚照。我的全拼缩写。
而旁边的状态栏,实时更新的时间戳后面,赫然标注着三个字:“激活中”。
“他们以为你还没有完成最终的转化。”顾昭亭的声音低沉得像是在喉咙里碾过沙砾。
一股夹杂着恶心与暴怒的情绪从我胃里翻涌上来。
原来如此,在他们眼中,我甚至还不算一个完整的“人”,只是一个正在激活的“容器”。
我冷笑一声,笑声在洞里显得无比诡异:“那就让他们继续这么以为。”
我没有丝毫迟疑,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快地敲击,迅速侵入了这段备份数据的编辑界面。
我找到属于“L.w.Z.01”的条目,将状态栏里的“激活中”删掉,然后一个字一个字地敲下新的状态:“脑死亡·模型已提取”。
为了让这个谎言天衣无缝,我截取了之前记录的一段仿生体机能停止时的静默心电图数据,伪造了时间戳,作为附件上传了上去。
但这还不够,数据可以伪造,现场却需要证据。
我强忍着胃部的痉挛,用手指探入喉咙深处,抠出了一些尚未完全消化的、湿漉漉的纸张残渣。
那是我在逃离住所前,吞下的几张关键照片,为了不留下任何线索。
我将这些残渣与从地上刮下来的一些蜡油混合在一起,用力捏成一小块不规则的固体,然后用打火机的高温火焰反复灼烧。
在高温下,纸张的灰烬和蜡油凝固在一起,形成了一块酷似颅骨碎片的焦黑色物质。
“他们需要一个焚尸现场。”我对顾昭亭说。
他立刻明白了我的意图,默契地转身走出山洞。
很快,洞外传来木柴被点燃的噼啪声,紧接着,一股刺鼻的、混合着化学药剂味道的浓重黑烟滚滚升空,在夜色中像一条狰狞的毒龙。
我抓起一把洞壁上的煤灰,混入唾液,在手心调和出类似干涸血渍的粘稠液体。
我走到洞口,将这些“血迹”用力泼洒在岩石上,制造出动脉被割开时形成的喷溅状痕迹。
最后,我和顾昭亭合力将那具已经停止挣扎的仿生体拖到火堆旁。
火焰舔舐着它的身体,我们精准地控制着火势,只将它的面部烧得焦黑,无法辨认,却刻意保留了它手腕上那串清晰的组织编码。
做完这一切,我浑身脱力,靠在冰冷的洞壁上大口喘息。
肾上腺素退去后,疲惫和寒冷像潮水般将我淹没。
顾昭亭将一个军用水壶递到我嘴边,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接下来去哪?”
我的目光重新落回到便携设备的屏幕上,那里停留着硬盘数据里的最后一帧画面。
那是一张严重泛黄的老旧合影。
照片上,三个穿着鲜红色肚兜的小女孩并排站在一座古老的祠堂前。
中间那个扎着两个羊角辫、笑得一脸天真的女孩,是我。
我左手边,是小时候的邻居赵姨的女儿。
而我右手边,则是一个我毫无印象的陌生女孩,她没有笑,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镜头。
照片的背后,用毛笔写着一行隽秀的小字:“祭灶日·三魂归位”。
而这张照片的拍摄地点,那座我童年记忆里阴森森的祠堂,如今已经被改建成了一座不对外开放的私人会所。
它的名字,叫“静屋”。
也正是今年即将举行覆模仪式的地点。
我握紧冰冷的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我看着屏幕上那个陌生女孩的脸,轻声说:“他们以为烧掉的是我……其实,是我亲手烧掉了他们的规则。”
洞外的火光渐渐熄灭,只剩下袅袅的青烟。
风从山谷中吹来,带来了远处寺庙隐约的钟声,悠远而沉闷。
腊月二十三,只剩下最后六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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