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晨光未透，紫霄宗外门的宁静便被一种无形的躁动彻底撕裂。所有符合选拔资格的练气中期以上弟子，无论是否已提前得知风声，皆被召集至主峰下的巨大青石广场。
“肃静！”
高台之上，数位气息渊深的内门执事肃立，更有两位林凡曾在传功堂遥遥瞥见过、周身灵压隐隐引动天地气息的金丹长老端坐中央。其中一位正是前几日见过林凡的传功长老周长老，此刻他面色肃穆，目光扫过下方黑压压、人头攒动、神情各异的外门弟子方阵。
另一位金丹长老身形瘦削，面容古板，眼神锐利如鹰，乃是执法堂的副堂主，姓严，以铁面无私着称。
“紫霄宗，丁卯年内门弟子选拔，即刻开始！”严长老的声音不高，却如同金铁交鸣，清晰地传入数千弟子耳中，压下所有嘈杂。
“此次选拔，关乎宗门未来，亦关乎尔等道途！规则如下，只宣一次，违者严惩！”
随着他冰冷的声音，广场一侧，高逾十丈、通体由白玉铸就的“宣法璧”光芒大放，密密麻麻的金色文字如流水般浮现，正是孙小海昨夜透露的三关细则，但更加详尽，也透出更浓的血腥味。
“第一关，‘问心天梯’。登临峰顶，时限三个时辰。天梯有幻阵困心，有威压砺骨，有问心魔考！坠落、超时、心神失守者，淘汰！”
“第二关，‘斗法擂台’。两两对战，单败淘汰。可动用法器、符箓，不得故意致死，但斗法无眼，伤残自负！畏战、认输、失去战力者，淘汰！”
“第三关，‘幽寂林海’。秘境生存五日，获取信物‘青冥果’或等值资源。秘境之中，生死自负，恩怨自了！最终，按生存、收获、任务完成度综合评定。名额，一百！”
最后“一百”二字，如同重锤，狠狠敲在每个人心上。广场上顿时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和倒吸冷气声。往年内门选拔，名额至少一百五十以上，此次竟直接削减了三分之一！竞争之惨烈，可想而知！
林凡站在人群中，面色平静。他目光扫过周围，看到了无数张或苍白、或铁青、或咬牙切齿、或跃跃欲试的脸孔。也看到了不远处，被一群内、外门弟子簇拥着、正用阴冷目光剐向自己的王枭。王枭身旁，还站着几个气息不弱的内门弟子，皆是面带不善。
“肃静！”严长老再次厉喝，威压稍放即收，广场瞬间落针可闻。“现在，第一关，‘问心天梯’，开！”
随着他话音落下，广场尽头，那原本云雾缭绕、不见峰顶的紫霄主峰山脚，忽有九千九百九十九级白玉阶梯，自云雾中延伸而出，如同一条通天玉带，直插云霄！阶梯每一级都宽达数丈，两侧是深不见底的云海，阶梯之上，隐约有流光溢彩的符文闪烁，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威压与迷幻波动。
“登梯！”
一声令下，数千外门弟子，如同开闸的洪流，呼啸着冲向那条白玉天梯！谁都知道，越早登顶，优势越大，也能在后续关卡抢占先机。
林凡没有去争抢最前的位置，他保持着均匀的速度，混在人群中，踏上了第一级玉阶。
脚落实地的瞬间，一股沉重的压力便从四面八方涌来，不仅仅是作用于身体，更仿佛直接压在了神魂之上！同时，眼前景物微微扭曲，耳边似乎有极其细微的、诱惑或恐吓的呓语响起。
“炼气四层的小蚂蚁，也配登天梯？滚下去！”
“苦修何用？不如及时行乐……”
“看，前面有灵石！有法宝！”
寻常的幻术与威压。林凡心神守一，体内那淡金色灵力自发流转，护住灵台清明，脚步沉稳，拾级而上。这点程度的干扰，对他而言几乎毫无影响。他甚至能分心观察四周。
冲在最前面的，多是炼气六七层的精英弟子，个个身法迅捷，灵力浑厚，对初阶的威压幻术抵抗也强。但也有修为不弱，却因心志不坚，在低阶便步伐紊乱、面露挣扎之色者。
林凡不急不躁，保持着稳定的节奏，一步步向上。百级之后，威压明显增强，幻术也更加逼真，开始出现亲近之人惨死、仇敌狞笑、甚至心魔幻影等景象。不少弟子速度慢了下来，甚至有人停在原地，冷汗涔涔，或哭或笑。
三百级，威压已如背负千斤巨石，幻境更是光怪陆离，直指内心最深的渴望与恐惧。林凡看到“自己”站在地球的实验室中，手握诺贝尔奖杯；又看到“自己”在无尽的黑潮中沉沦，被阴影吞噬；还看到星萤在远处向他招手，却转身投入黑暗……
他眼神始终清明。那些记忆碎片带来的，不仅是混乱，更有一种历经沧桑、看破虚妄的沉淀。这些低层次的幻象，难以撼动他的道心。淡金色灵力在体内奔流，隐隐与“北辰”晶石产生共鸣，散发出一股中正平和的秩序之力，将侵入识海的负面情绪与幻象一一抚平、驱散。
他超越了一个又一个停在原地挣扎的弟子，步伐依旧稳健。
五百级。压力陡增！仿佛有无形的大手扼住咽喉，灵力运转都变得滞涩。幻境不再仅仅是画面，而是开始引动七情六欲，勾动心火，甚至模拟出灵力反噬、走火入魔的恐怖感受！不少练气五六层的弟子在这里面色惨白，口喷鲜血，被迫盘膝坐下调息，或直接捏碎保命玉符，被传送离开。
林凡也感到压力山大，呼吸急促，但他对自身灵力的掌控已臻入微，总能找到压力最弱的角度和节奏前行。那淡金色灵力更是如同定海神针，牢牢护住经脉丹田，不受幻象和压力侵扰。
七百级。人数已稀疏大半。能走到这里的，至少也是炼气六层中的佼佼者，个个咬牙硬撑，面目狰狞。威压如渊如岳，每上一级都艰难无比。幻境已开始触及道心根本，拷问修行本意，甚至引动一丝真正的心魔。
林凡额头见汗，但眼神愈发锐利。他隐隐感觉，这天梯不仅是考验，也是一种磨砺。在这极致的压力下，体内灵力被反复锤炼，运转更加圆融，与肉身的结合也更加紧密。那层练气四层的瓶颈，在如此高压下，竟隐隐有松动的迹象！
“不能在这里突破！”林凡强行压下突破的冲动。此地环境复杂，绝非良机。他将更多心神用于运转“千丝引”的控灵法门，分化出数缕极其细微的灵丝，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感知着周身压力的变化，引导着身体以最省力、最合理的方式前行、卸力。
九百级！前方只剩下不到百人！个个气息彪悍，修为最低也是炼气七层！威压已如实质，空气粘稠得如同水银，每迈出一步都需要莫大毅力。幻境更是恐怖，直指内心深处最不堪的回忆与最阴暗的念头，无数负面情绪如同潮水冲击神魂。
林凡浑身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嘴角溢出一丝鲜血。但他脚步未停！淡金色灵力疯狂运转，在体表形成一层极淡的金芒。脑海中那些混乱的记忆碎片，此刻反而成了他对抗心魔的盾牌——见过更恢弘的毁灭，体会过更深沉的绝望，眼前这些针对“凡人”欲望与恐惧的幻象，其冲击力便大打折扣。
他眼中只有前方那似乎永无尽头的玉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登顶！
九百五十级！九百八十级！九百九十级！
前方，只剩下十几道身影！最前方三人，赫然已是炼气九层！其中一人，身形高壮，气息霸道，正是与王枭交好、在广场上曾对林凡露出杀意的内门弟子之一，名叫雷刚！
雷刚似乎也察觉到了身后紧追不舍的林凡，回头瞥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更浓的杀意与不屑。他冷哼一声，周身雷光隐隐，速度竟又快了一分，显然也留有余力。
九百九十五，九十六，九十七……
当林凡踏上第九百九十八级玉阶时，前方只剩下雷刚和另一名炼气九层弟子。雷刚距离峰顶平台，仅剩最后三级！
然而，就在此时，异变突生！
天梯之上，最后九级，威压与幻境并未继续增强，反而骤然消失！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奇异的、直指神魂本源的拷问之力！仿佛有洪钟大吕般的声音，直接在灵魂深处震响：
“汝为何修行？”
“汝之道心何在？”
“若为长生，可弃何物？”
“若为力量，可择何途？”
“若道途断绝，汝当何为？”
每一问，都如同重锤，敲击在道心最薄弱处！这不是幻象，而是直指本心的“问心”！
雷刚身形猛地一晃，脸上露出挣扎之色，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本源拷问撼动了心神，前进之势为之一滞。另一名炼气九层弟子更是闷哼一声，脸色煞白，停在原地，额头冷汗涔涔。
林凡也感到神魂剧震，那五个问题如同五把利剑，直刺他灵魂深处最混乱、最无解的区域。他为何修行？记忆不全，身份成谜，他不知。道心何在？复仇？守护？探索真理？似乎都有，又似乎都隔着一层雾。长生？力量？道途？这些对他这个“异数”而言，意义似乎都不同……
就在他心神动摇，识海震荡，眼前甚至开始发黑，体内灵力隐隐有溃散迹象的刹那——
怀中贴身存放的“北辰”晶石，骤然滚烫！一股清凉、浩瀚、纯粹到极致的秩序与守护意念，如同甘泉，瞬间涌入他几近干涸、混乱的识海！
与此同时，他丹田中那团淡金色灵力，似乎也受到了“北辰”晶石的强烈刺激，猛地光芒大放！一股林凡从未感受过的、混合了冰冷理性、炽热探索欲、以及某种不屈不挠执着的奇异意志，从他灵魂最深处轰然爆发，与“北辰”的秩序守护意念交融在一起！
这一刻，林凡混乱的记忆、迷茫的身份、对力量的渴求、对真相的追寻、以及对星萤（那个模糊身影）的承诺……所有复杂难言的情绪与执念，仿佛找到了一个临时的、统一的“锚点”！
他猛地抬头，眼中淡金色光芒爆闪，直视那无形的“问心”之力，在心中，发出了无声却无比坚定的呐喊：
“我修行，为明我之来处，解我之枷锁，护我之珍视，求我之真道！”
“我之道心，便在脚下之路，眼中之光，手中之力，心中之念！纵迷雾重重，我自一剑斩之！”
“若为长生，不可弃本心！若为力量，不可堕魔途！道若断绝……我便再开一条！”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玄奥的机锋，只有最本真、最不屈的意志宣告！
“轰——！”
仿佛某种枷锁被打破，又似得到了冥冥中的认可。那直指本源的“问心”之力，如同潮水般退去。最后笼罩的威压，也瞬间消散。
前方，再无阻碍。
雷刚从挣扎中回过神来，惊怒交加地发现，那个练气四层的小子，竟然后发先至，趁着“问心”间隙，一步踏出，稳稳地站在了第九百九十九级玉阶之上！与他并肩！不，甚至隐约领先他半个身位！
“你！”雷刚目眦欲裂，恨不得立刻出手将林凡打落阶梯。
然而，峰顶平台已近在咫尺，高台上长老执事的目光如炬。他强行压下杀意，怒吼一声，拼尽全力迈出最后一步，也踏上了第九百九十九级。
两人几乎同时，迈向了最后一级——峰顶平台！
然而，就在林凡右脚即将落在平台青石上的瞬间，异变再生！
一直蛰伏于他识海深处、与“北辰”晶石和淡金色灵力形成微妙平衡的那枚暗影种子，似乎也被刚才“问心”之力和“北辰”晶石的爆发强烈刺激，竟不受控制地剧烈悸动了一下！一股极其微弱、但本质层次极高、充满混乱与毁灭气息的波动，泄露而出！
这波动一闪即逝，林凡瞬间强行压制，但依旧被近在咫尺的雷刚，以及高台上两位金丹长老敏锐地捕捉到！
“嗯？”周长老眉头猛地一皱，眼中精光爆射，锁定了林凡。
那执法堂的严长老，更是脸色一沉，一股冰冷肃杀的灵压，隐隐笼罩向林凡！
雷刚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狂喜之色，指着林凡厉声高呼：“长老！此子身上有魔气！他修炼了魔功！”
这一声吼，在刚刚恢复平静的峰顶平台，如同惊雷炸响！
所有已登顶、或紧随其后登顶的数十名精英弟子，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林凡身上，充满了震惊、怀疑、鄙夷与杀意。
王枭此时也气喘吁吁地登了上来，恰好听到雷刚的吼声，脸上立刻浮现出怨毒与得意的狞笑：“果然！林凡！你果然身怀邪魔之力！周长老，严长老，弟子早就怀疑此子功法不正，如今证据确凿，请长老明察，将此魔道奸细拿下！”
峰顶气氛，瞬间降至冰点。肃杀之气弥漫。
林凡心中一沉。最坏的情况，还是发生了。这暗影种子，竟在此关键时刻失控！
他缓缓收回踏出的右脚，转过身，面对高台，面对无数道如刀似剑的目光，面色平静，但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周长老的目光如同实质，在他身上反复扫视，似乎要将他从里到外看透。严长老的灵压，更是如同山岳，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林凡，”周长老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方才那一丝波动，是何物？你，作何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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