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宴会开始的时间越来越近，顾沉舟也终于忍不住，主动找父亲询问。
顾家，书房。
此刻空气弥漫着淡淡的烟草和旧书混合的沉郁气味。
顾砚铮端坐在宽大的红木书桌后，指尖夹着的烟并未点燃，只是无意识的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
他的目光紧紧锁定在书桌前站的笔直的，神色有些紧绷的儿子身上。
一份晚宴邀请函被推到了顾沉舟的面前，顾砚铮用手指了指几个烫金色的名字。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神情冷淡：
“下周的晚宴，你必须准时出席，不能推拒。”
他顿了顿，指尖在名字上点了点。
“这份名单你应该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沉舟。”
顾沉舟的目光扫过那份名单，几个或熟悉或陌生的千金名字映入眼帘。
他沉默，下颌线微微绷紧。
书房里的落地窗透进午后的阳光，将他的身影拉长，也照出他眼中的抗拒。
思索了好一会儿，他抬起头迎向父亲锐利的审视，声音平静，清晰而坚定。
“父亲，我明白您和家族对我的期望，也明白晚宴的重要性。社交应酬我会出席，但关于这份名单。”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但眼神没有丝毫游移。
“请恕我直言，我对名单上的任何一位小姐都没有超出必要的社交层面之外的意愿以及个人想法。”
顾砚铮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深刻的川字，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住了。
他身体微微前倾，神清锐利：
“没有想法？沉舟，你已经大三了，这不是小孩子过家家。”
“考虑未来，承担起家族的责任，这是你的必经之路。出席晚宴与各家接触，选择合适的联姻对象，这是你身为顾家长子的责任和义务。什么叫做没有想法？”
他停顿了一下，随后继续说：
“这是维系家族关系，巩固根基的责任，你享受了顾家带来的资源和地位，就需要承担相应的义务。什么叫做意愿？你以为婚姻是什么？风花雪月？”
“责任和义务？”
顾沉舟的声音依旧平静，他并没有退缩，反而向前迈了一小步，条理清晰的陈述着自己的观点。
“父亲，我从未想过逃避家族的责任，但责任的形式有很多。”
“无论是现在协助你处理部分事务，还是未来接手，我都会全力以赴。”
“我可以用我的能力和判断在商场上为家族开疆扩土，在社交场维护顾家的声誉和利益。”
他加重了语气。
“但在这其中，应该不包含于牺牲我个人的情感选择。”
他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带上了一丝坚持，或者说恳求。
他的目光直视着父亲的眼睛。
“我的伴侣，我希望他是我愿意与之分享生活，分担风雨，在精神和理想上能够产生共鸣的人。”
“是志同道合的同行者，而不是一张写在家族利益清单上的名字，或是一场基于利益交换的冰冷联姻。”
他看着父亲逐渐冰冷的神色，咬了咬牙继续说。
“父亲，顾家走到今天靠的是什么？是您运筹帷幄的魄力，是祖父辈的积累，是我们自身不断进取的实力。”
“以顾家如今的根基和声望，以您和我自身的能力，我们完全不需要也不应该牺牲我个人的婚姻来选择所谓的‘巩固’或‘维系’。”
“我们有足够的资本去追求更自主也更值得珍视的东西。一味的联姻，对家族的长远发展也未必是幸事。”
“自主？珍视？”
顾砚铮的脸色沉了下去，猛的一拍桌子，发出沉闷的巨响。
他霍然起身，怒斥道：
“顾沉舟，你是不是被那些所谓的自由恋爱冲昏了头脑？！”
“你所谓的灵魂共鸣，志同道合，在现实面前不堪一击，你太理想化了。”
“顾家走到今天这个位置维系它，发展它，靠的的确是实力，但更是盘根错节的关系网络，联姻是巩固这种网络最直接有效的方式。”
“它能带来的是实打实的利益捆绑，资源互补，顾家是不需要靠联姻苟延残喘，但锦上添花，强强联合有什么不好？你告诉我！”
顾砚铮不停的来回走动，抬头望向顾沉舟，继续质问：
“而你所谓的‘共鸣’能当饭吃吗？能抵得过一个强有力的盟友吗？那些小姐哪一个不是出身名门，才貌双全，感情相处久了自然会有。”
“你不小了，现在说这些是否显得过于幼稚？”
“幼稚？”
顾沉舟反问，嘴角牵起一丝极淡的弧度，冷静的对父亲剖析。
“父亲，请允许我陈述事实。集团近三年的财报显示，核心业务增长稳健，新开拓的科技和海外板块表现亮眼，利润率逐年提升。”
“这一切的推动力都是来自于你掌舵的远见卓识，来自于集团全体上下员工的努力，来自于我们自身的技术积累，市场策略和资本运作能力。”
“我们与李家的深度合作，基于曾经共同开发过的港口项目，靠的是双方优势互补和契约精神。”
“与王家的战略联盟则是基于对新能源市场的一致看好和风险共担。”
“这里面的哪一项是靠一桩婚姻关系来维持和巩固的。”
顾沉舟停顿了一会，闭了闭眼：
“相反，其他家族与我们联姻并没有产生互补，大部分都是顾家来扶持那些家族。”
“就例如我的一个表姐，她嫁给了赵家，说是联姻，但并没有给我们带来实质利益，不是吗？”
顾砚铮哑口无言：“你……”
他抿起嘴，首次强硬的打断父亲的话：
“顾氏控股的现金流充沛，信用评级行业顶尖，研发投入持续增加。”
“经过几代人的努力，已经为家族构筑了足够深厚的根基，我们有能力也有自信，依靠自身的商业智慧，战略眼光和执行力去赢得市场。”
“拓展版图，巩固地位，我们不需要，也不应该将家族的未来维系在一场以牺牲个人幸福为代价的交易上。”
他看着父亲哑口无言的样子，抿着嘴，目光更加坚定。
“父亲，我很相信您对我的期望不仅仅是成为一个听话的联姻工具，更是希望我能成为一个真正有能力，有担当的继承人。”
“而我所想的一个有担当的继承人，首先应该对自己的心负责，对自己的选择负责。”
“只有内心安稳、情感有所寄托的人，才能将全部精力投入到事业中，为家族创造更大的价值。”
“强扭的瓜不甜，捆绑的婚姻，最终消耗的是双方的精力和资源。这难道是我们顾家需要的吗？”
顾沉舟第一次强烈反驳自己父亲的安排，并说如此多的言语。
这让顾砚铮胸膛剧烈起伏，并重新审视这个他一手培养起来的继承人。
书房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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