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在里面吗?我好像听见你在跟谁说话呢?”
尘铃清脆中带着些许疑惑的嗓音,伴随着轻轻的敲门声,从修炼静室的门外传来。
尘夜心中一惊,几乎是条件反射般一个挺身站起,快步走到门边,连忙将并未完全激活、只是半掩着隔绝内外声音的简单封闭阵法彻底打开。
他与妹妹之间向来亲密无间,这修炼静室也从未对她设防,只要尘铃愿意,随时都可以推门进来。
但尘铃一直很懂事,从未在他可能修炼或思考时贸然打扰。
“抱歉抱歉,铃儿,”
尘夜拉开房门,脸上挤出有些僵硬的笑容,大脑飞速运转,绞尽脑汁地编织着理由,
“哥哥我刚才修炼的时候……嗯——有些地方运转不太顺畅,心法理解上卡住了,所以……所以正翻找以前存的典籍对照呢!
额——可能是不小心……把一些口诀或者注释读出声了!没事没事!我自己琢磨就好!”
他语速略快,努力让自己的解释听起来自然。
门外的尘铃闻言,疑惑地偏了偏小脑袋,清澈的眼眸在尘夜脸上扫了扫。
尽管觉得兄长此刻的表情似乎有一点点不自然,但长久以来对哥哥无条件的信任让她本能地选择了相信。
“哦……这样啊,”尘铃点了点头,叮嘱道,
“那哥哥你慢慢研究,别太着急。我去打坐巩固修为了。”
“好,好,你去吧。”尘夜连忙应道。
听着妹妹轻盈的脚步声逐渐远去,直至消失在走廊尽头,尘夜才真正松了口气,轻轻关上门,重新激活了静室的隔音阵法。
不对……我为什么要下意识地瞒着铃儿?
尘夜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澹台箐和蔺容容魂魄共生这件事,虽然离奇,但似乎让妹妹知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毕竟她们现在并无恶意,铃儿也是修行者了,或许还能多个商量的人?
他有些懊恼地揉了揉额角,发现自己好像形成了一种本能的保护习惯,遇到任何稍微复杂或潜在危险的情况,第一反应就是先将妹妹隔绝在外。
“尘夜公子,我觉得……暂时瞒着那位小姐,或许是对的。”
就在这时,蔺容容那温婉中带着一丝迟疑的声音轻轻响起。
“哦?怎么说?”尘夜看向浮现的灵体。
“嗯……这只是我的一种感觉,可能并不准确。”
蔺容容的灵体微微波动,似乎有些不确定,
“我认为,除了尘夜公子您之外,其他人……或许根本无法看见我和澹姐姐的存在。
这并非我们刻意隐藏,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状态。
如果强行向那位小姐解释她所看不见的事物,可能会让她在与您相处时,平添许多不必要的困惑和担忧。”
尘夜闻言,若有所思。如果自己能看到是因为某种特殊原因,那么妹妹看不见确实有可能。
“啊——我、我只是随便猜测的!”
蔺容容见尘夜沉默,似乎以为自己说错了话,灵体都显得有些慌乱,
“毕竟我不是修炼者,不懂得你们修行界的玄妙道理。
如果您觉得应该让那位小姐知道,您也可以将我显现给她看,我……我并不介意的。”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带着几分忐忑。
对于这位出身凡俗大家、一夜之间遭遇巨变、连自身存在形态都变得如此诡异的闺秀而言,与修炼者打交道,每一步都显得小心翼翼,充满了未知的紧张。
“不,没关系,你的感觉很重要。”
尘夜温和地安抚道,“至于是否要被看见,决定权在你们自己,不在于我。
我尊重你们的选择。”
他顿了顿,转而问道:“澹台箐……她现在还好吗?”
之前那关于“紫白历”的冲击,显然对她影响巨大。
“回尘夜公子,”蔺容容的声音里多了几分关切,
“澹姐姐刚才……确实受到了很大的震动,情绪波动很剧烈。
不过现在应该平复一些了。她刚才告诉我,她需要先独自静一静,休息一下。”
尘夜默默点头。
骤然得知自己熟悉的时代可能早已湮灭在历史长河之中,那种时空错位的茫然与巨大的失落感,足以冲击任何人的心神。
虽然还有很多关键问题亟待厘清——比如澹雪凤当初究竟是如何被“收养”、又如何反过来占据澹台箐身体的?一只“雪凤”是如何存活了如此漫长的岁月?天使殿的内部结构、目的等等……
但此刻,显然不是继续追问的好时机,让这位饱受摧残的残魂先缓一缓是必要的。
“话说回来,”尘夜换了个相对轻松些的话题,
“以后你们……就只能以这种形态跟在我身边了吗?是像现在这样漂浮在我周围,还是……能隐藏在我身体里某个地方?”
一直带着两个肉眼难见的灵体到处走,想想还是有些古怪。
“回尘夜公子……”
“别,别这么客气。”
尘夜连忙摆手,有些不自在地打断,
“我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咱们也算共历过生死……你直接叫我尘夜就好,或者……随你怎么称呼,但别叫公子了,听着怪别扭的。”
“那可不行!”
出乎尘夜的意料,蔺容容的反应异常激烈和坚定,温婉的语调骤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灵体都因此明亮了几分,吓得尘夜一个激灵。
紧接着,一连串的话语如同决堤的洪水,从她口中倾泻而出,语速快得几乎不带停顿,充满了压抑已久的情感与深深的自责:
“尘夜公子是我的救命恩人对待恩人岂能如此无礼我蔺容容自出生到现在十九年来所接受的家教、所学的礼数、所秉承的为人准则,决不允许我做出这等忘恩负义、不知尊卑的事情!这样不仅愧对恩人您的再造之恩愧对我父母的养育教诲愧对蔺家列祖列宗的训导更对不起澹姐姐在最后关头拼死护住我这缕残魂的恩义!更何况……更何况我的身体还被那妖女占据,我的双手……我的双手……”
她的声音开始剧烈颤抖,灵体光芒明灭不定,仿佛支撑她的某种力量正在崩塌:
“是我……是我害了他们!要不是我被那妖女占据要不是我那日不顾父母姐姐的劝阻执意要去那些村子或许或许这些惨事都不会发生是我害了鸭池村的乡亲害了开门村的百姓害死了那么多人!那些血……那些哭喊……我都能‘感觉’到我根本就不该继续存在于这世间我身上背负着这样的罪孽,我这样的……这样的人……怎么还能对恩人失礼……我……”
“停!停停停!”
尘夜听得心惊肉跳,见她情绪朝着不可控的崩溃深渊滑落,连忙出声打断,语气带着急切和安抚,
“我错了!是我考虑不周!蔺姑娘,你想怎么称呼我都行!叫公子就叫公子,没关系,真的!你别这样想!那些事情不是你的错!绝对不是!”
他心中一阵后怕,同时也涌起深深的同情。
看来,蔺容容远不像她表现出的那么平静坚强。
澹雪凤那魔女最残忍的地方,或许就是特意保留了她的一丝意识,让她被迫“亲眼目睹”、“亲身感受”自己那被操控的身体,是如何屠戮那些她原本想去帮助的无辜村民的……
这份沉重的记忆与罪恶感,早已被她死死压抑在内心最深处,此刻被一个小小的称呼话题意外触及,竟险些引发彻底的精神崩溃。
灵体的剧烈波动在尘夜急切的安抚声中慢慢平息下来,光芒重新变得柔和,但那种深沉的悲伤与自我否定,依旧如同无形的雾气,萦绕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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