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仿佛一道无形的惊雷,在南境小院每一个人的神魂深处炸响。
井水不再旋转,而是以一种诡异的姿态彻底静止,如同一块巨大的黑色玄冰。
下一瞬,井底那抹被水光扭曲的金纹,竟像拥有了生命一般,挣脱了井壁的束缚,化作一道流光冲天而起!
金光并未消散,而是在半空中一分为五,如五道金色的闪电,撕裂天幕,分别射向大陆的东南西北中五个方位。
紧接着,那口枯井的井口,一缕缕更为璀璨的金纹从地底深处渗透而出,不再隐于无形,而是直接烙印在了地面之上。
它们蜿蜒,交错,仿佛一条活着的龙,迅速在潮湿的泥土上铺开一条曲折的路径。
这条路并未通向院外的大道,而是精准地复刻着一条充满了绝望与苦难的轨迹。
它绕过半塌的厨房,穿过一堆腐烂的枯藤,终点则是一处堆满了残羹冷饭的垃圾角落。
每一步,都精准对应着殷璃前世从这座小院逃亡时,所踏过的每一个屈辱的印记。
众人惊疑不定,有人下意识便要去清理路上的障碍,想为这条神迹般的金路扫清尘埃。
“别动!”
嘶哑的、不成调的音节从哑女的喉中艰难挤出。
她死死盯着那条路,眼中没有敬畏,只有一种令人心碎的懂得。
她没有呼唤任何人,而是转身冲进厨房,端出两碗早已冷透、结块的剩饭,毫不犹豫地将它们尽数洒在了那条金色的路径上。
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哑女踢掉了脚上破烂的草鞋,露出那双布满旧茧和新伤的小脚。
她深吸一口气,赤着足,重重地踩上了那条遍布着尖锐饭粒和污秽的路。
“嘶——”
坚硬的饭粒瞬间嵌入她娇嫩的脚底,那痛楚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同时扎入血肉,让她浑身剧烈一颤,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
可她没有停,反而将全身的重量都压了上去。
就在她白皙的足底被刺破,渗出鲜血的刹那,她脚下的那一段金纹,陡然爆发出刺目的光芒!
光芒顺着她的脚踝一路蔓延,仿佛在汲取她的痛苦作为养料。
哑女忍着剧痛,回头看向众人,眼中含泪,嘴角却勾起一抹惨然的笑。
她用尽全身力气,一字一顿地从喉咙里挤出那句几乎无人能懂的话语:“她……不是要我们……修路……她是要我们……先……饿着走。”
饿着肚子,踩着扎穿脚底的冷饭,走完她当年走过的绝路。
这才是开启的第一步!
同一时刻,遥远的北境,药风原田。
广袤无垠的黑色沃土之上,百亩药田的菌丝突然开始疯狂滋长。
原本埋于地下的金色菌丝网络,竟如活物般破土而出,在地面上自动铺展开来,形成一条贯穿了整片原野的金色“痛径”。
那路径的起点,赫然正是那名北境青年不久前以自身之血开犁的地方。
青年望着这条散发着生命与痛苦气息的路径,眼神锐利如鹰。
他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对身后数以百计的北境子民下达了最冰冷的命令:“全境听令,脱鞋,以足踏径!”
人群一阵骚动,几个年轻的弟子看着那条由活体菌丝构成的路径,脸上露出畏惧之色。
那些菌丝在微风中轻轻摆动,顶端闪烁着针尖般的寒光,仿佛只要一脚踩上去,就会被万千毒刺穿透经络。
“不敢?”青年发出一声冷笑,那笑声里带着刺骨的轻蔑。
他没有多费口舌,而是直接拔出腰间的短刀,毫不迟疑地在自己的脚心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鲜血喷涌而出,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面无表情地抬起血淋淋的脚,重重踩入了“痛径”的第一个格子。
“她说过——土醒靠的是烂,不是耕!”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血淋淋的脚掌与金色菌丝甫一接触,整条贯穿百亩的痛径光芒大盛!
无数菌丝仿佛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疯狂地缠绕上他的脚踝,顶端的尖刺毫不留情地刺入他的血肉,顺着经络一路向上钻去。
剧痛如潮水般席卷全身,青年的身体猛地一僵,额上青筋暴起,但他却硬生生挺住了,甚至发出了一声压抑的、夹杂着痛苦与快意的低吼。
他迈出了第二步,第三步……
身后,那数百名弟子见状,眼中的恐惧被一种狂热的信仰所取代。
他们纷纷效仿,割开自己的脚掌,带着满腔的悲壮与决绝,踏上了那条无尽的痛径。
一时间,药风原田上空,百人痛哭,千声嘶吼,却竟无一人后退。
更西边的乱葬岗,那座诡异的药狱之前。
焚典后人之子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那个由无数典籍灰烬混合坛土制成的坛子,此刻竟自动开裂,里面的坛土如拥有了生命般缓缓流淌而出,在地面上拼凑出一条由一百个凹陷的掌印连接而成的“断脉路”。
路径的终点,是一座由森森白骨灰烬重新塑成的新坛,散发着死亡与新生的矛盾气息。
他认得这条路,这是当年殷璃被废掉全身经脉后,用一百次断脉掌印下的血誓。
“你们不是来走的……是来还债的。”他喃喃自语,声音沙哑。
他从怀中取出一枚早已断裂的银针,那是殷璃当年留下的遗物。
他眼神一凝,毫不犹豫地将断针狠狠刺穿自己的左掌掌心,鲜血瞬间染红了那半截残针。
而后,他将流血的左掌,重重按入了第一个掌印之中。
“轰!”
一股难以言喻的剧痛从掌心炸开,仿佛全身的经脉在这一刻被同时撕裂。
他体内存留的、作为焚典后人诅咒的断脉纹,竟在这一刻亮起了一分!
他闷哼一声,拔出鲜血淋漓的手掌,走向第二个掌印。
每走一印,每按下一掌,他体内的断脉纹便会更亮一分,而那股撕裂般的痛苦也随之递增一分。
当他浑身浴血,踉跄着走到终点,将手掌按入最后一个印记时,他掌心那道跟随了他一生的丑陋旧疤,竟在金光中奇迹般地蠕动起来,缓缓生出了粉色的新肉——宛如殷璃当年,断指重生!
极北之地,万年不化的冰湖之上。
一道血色的长虹自天际垂落,凝固在冰面上,化为一条晶莹剔透、却又散发着血腥气的“归元路”。
路面光滑如镜,却要求所有行走者,必须赤身踏雪而行。
刺骨的寒风如刀子般刮过,冰湖边的上百名孩童冻得瑟瑟发抖,嘴唇发紫。
那位须发皆白的老巫医,却在此时发出一声苍凉的长笑。
他率先脱光了身上破旧的兽皮衣,露出干瘪却精悍的身躯。
他从自己腰间,解下了一根用自己早年断裂的肋骨打磨而成的骨杖,拄在冰面上,一步一步,踩入了那条冰裂之路。
“她说重生靠疼……那今日,我们走的不是路,是她的命!”
老巫医的脚掌接触冰面的刹那,脚下的冰层“咔”地一声,裂开一道细纹。
那裂纹中,竟浮现出一幅流动的画面——那是殷璃幼年时,第一次被人斩断手指的场景!
他每向前一步,脚下的冰面便裂开一道新的印记,清晰地映出殷--璃生平所受的酷刑:被强行断脉、被烈火焚典、被无数银针折磨得不成人形……
童子们看着那一幕幕惨烈的过往,全都痛哭失声。
但他们没有一个退缩,纷纷脱掉衣服,跟随着老巫医的脚步,赤着身子,踏上了那条烙印着殷璃一生命运的归元之路。
他们的哭声,成了这片冰原上最悲怆的歌。
夏溪潭边,清澈的潭水中央,一块刻着古朴“活”字的巨石缓缓浮出水面。
常年浸泡在水下的石底,此刻竟显露出亿万条蛛网般细密的纹路。
那名守护在此的孩童凑近一看,顿时倒吸一口凉气——那哪里是石纹,分明是殷璃一生所有经脉的脉络图!
“她说活着是呼吸……那每一步,都得尝咸淡。”孩童稚嫩的声音带着不属于他年龄的沧桑。
他从腰间的小布袋里,抓出一大把粗糙的盐粒,均匀地洒在了那遍布细纹的脉络图上。
一些闻讯赶来的旅人见此路诡异,想要绕行,却被孩童伸出瘦小的手臂拦住。
“不踩痛路,不配见师父。”
那些身患绝症、或是残魂附体的病者,仿佛受到了某种感召,眼神迷离地踏上了那布满盐粒的脉络石。
盐粒遇水,瞬间融化,渗入石纹,一股难以形容的、仿佛灵魂被腌渍的剧痛传来。
然而,每走过一寸,他们便感觉前世积攒的郁结与病痛,被硬生生撕开一分,剥离一分。
走到终点时,那些原本虚幻的残魂,魂体竟奇迹般地凝实,隐隐现出了完整的人形轮廓!
南境小院。
哑女仰头望着天际,她能感觉到,四方大地那四股冲天而起的痛苦与意志,正化为四道洪流,遥遥指向中央的夏溪潭。
她知道,终局即将开启。
她不再迟疑,转身冲回屋中,将依然昏迷不醒的殷璃艰难地扶起,背在自己瘦弱的背上。
她从怀中取出那枚在乱葬岗被激活的断针,轻轻塞入殷璃那只残破得只剩三指的右手中。
哑女将脸颊贴在殷璃冰冷的耳边,用尽一生积攒的力气,发出了此生最清晰、最完整的一句话:
“你不是要我们接你回来……是要我们,先走完你没走完的路。”
话音落下的那一刹那,被哑女背在身后的殷璃,那只握着断针的残手,手指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
紧接着,一缕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的紫气,从殷璃的心口处悄然溢出。
它没有飘向空中,而是如同一滴水墨滴入宣纸,瞬间沉入脚下的大地,顺着无形的地脉,朝着四面八方疯狂奔涌而去。
刹那之间,南境、北境、乱葬岗、极北冰湖,四条截然不同却又同根同源的痛路,在同一时刻,光芒暴涨万丈!
那金色的光芒不再是平铺于地面,而是仿佛被一股来自地心深处的无上伟力所牵引。
它们,就如同亿万根埋藏于大地深处的巨针,从世界的每一个角落——缓缓,竖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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