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雾还没散尽。苏晚晚顶着两个黑眼圈从房间里挪出来。她几乎一夜没睡。脑子里一会儿是那个灰蒙蒙的随身空间一会儿是那袋金疙瘩一样的土豆种子。她整个人都处在一种亢奋和惊恐交织的混乱状态。
叶孤城已经在院子里了。他没看书，就坐在那张石桌旁，面前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清茶。他就那么安静地坐着，仿佛与这方小院融为了一体。
苏晚晚的脚步下意识放轻。她感觉自己像个闯入别人领地的外来者，每一步都踩在主人的神经上。
“过来。”
他开口了。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地飘进苏晚晚的耳朵里。
苏晚晚身体一僵，磨磨蹭蹭地走到石桌前，不敢坐下，低着头站在一旁。
叶孤城没有看她。他从袖子里摸出一串铜钱，放到桌上。铜钱碰撞发出的声音清脆又冰冷。
“家里缺些东西，你去镇上置办一下。”他的声音和铜钱一样，听不出什么温度。
苏晚晚看着那串铜钱，愣住了。她穿越过来这么久，身无分文，吃的用的都是这个男人现成的。这是她第一次，在这个世界，拿到属于自己的钱。虽然这钱的来源…有点让人心里发毛。
“…好。”她小声回答，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把那串沉甸甸的铜钱攥在手心。钱串子冰凉的触感让她打了个哆嗦。这感觉不像钱，更像是一条冰冷的锁链。
他给了她安身立命的钱，也给了她一条看不见的狗绳。
苏晚晚拿着钱，几乎是逃一样地离开了小院。
走在村里的小路上，昨天的盛况余威犹在。所有看见她的村民，眼神都变了。不再是以前那种鄙夷和漠视，而是换上了一种混合着敬畏和好奇的复杂神情。几个原本聚在一起说闲话的婆娘，看见她走过来，立刻噤了声，远远地站到路边，给她让出一条宽敞的道。
“那就是叶先生那个媳妇…”
“小声点！听说她做的饭能把神仙都馋哭。”
“可不是，昨天那香味，我现在想起来还流口水…”
压低了的议论声还是断断续续地飘进她的耳朵。苏晚晚面无表情，心里却在疯狂吐槽。神仙？她就是个被KpI逼疯的社畜。这帮没见过世面的古代人，要是让他们尝尝螺蛳粉，怕不是要当场飞升。
快到村口的时候，她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几个熟悉的身影。是王大虎那几个狗腿子。他们正蹲在村口的大槐树下，一看见苏晚晚，几个人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站了起来。他们远远地看着她，眼神里满是忌惮和恐惧，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来。其中一个，甚至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差点绊倒。
苏晚晚的心沉了下去。
这恐惧不是冲着她来的。是冲着她身后那个男人。叶孤城什么都没做，只是娶了她，就让这帮地痞流氓连靠近她都不敢。这种无形的威慑力，比王大虎那明晃晃的拳头，要可怕一万倍。
她加快了脚步，只想快点离开这个让她窒息的村子。
走到一个无人的拐角，她停了下来，靠着一堵土墙，剧烈地喘着气。她闭上眼，在心里默念。
“系统，空间。”
眼前一花，她的意识瞬间被拉入了一个奇特的所在。
灰蒙蒙的。
四四方方，大概也就一个大衣柜那么大。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绝对的死寂。没有空气流动，没有光线变化，时间在这里仿佛是静止的。
她的“视线”落在了角落里那个孤零零的麻布袋子上。
【高产土豆种子】
那几个简体字，在此刻看来是那么的亲切。苏晚晚感觉自己的眼眶有点发热。这是她的底牌，是她唯一的希望，是她逃离这个鬼地方，实现咸鱼躺平梦想的终极资本。
她“伸出手”，触碰那个袋子。没有真实的触感，但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它的重量和粗糙的质地。她甚至能“闻”到袋子里传出的，那股淡淡的泥土芬芳。
怎么种？
这是个大问题。
院子里那片空地是首选。但叶孤城那个活阎王，他几乎无时无刻不在。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无异于在虎口拔牙。
去后山偷偷种？也不行。她现在是“叶先生的媳妇”，一举一动都在全村人的监视之下。一个新嫁娘，天天往深山老林里跑，不引人怀疑才怪。
苏晚晚感到一阵头痛。
计划必须周详。首先，她需要建立一个“贤惠妻子”的稳定人设，让叶孤城，让所有人都觉得她安分守己。其次，她需要找到一个合理的理由，去动院子里那片地。
她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现在最要紧的，是去镇上买东西，扮演好一个持家主妇的角色。
她从空间里退了出来，重新攥紧了手里的钱串，朝着镇子的方向走去。
青石镇不大，但比苏晚晚想象中要热闹。街道两旁店铺林立，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苏晚晚拿着钱，第一次有了一种在这个世界“生活”的实感。
她没有乱逛，径直去了米铺和杂货店。买了二十斤糙米，十斤白面，还有一小罐油和一包粗盐。这些东西几乎花光了叶孤城给她的所有钱。
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往回走，苏晚晚感觉自己的胳膊都快断了。她一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现代人，何曾受过这种苦。
回到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小院，院门虚掩着。她推开门，看见叶孤城还在那个位置，只是手里的茶杯换成了一卷书。阳光透过稀疏的树叶，在他青色的衣衫上洒下斑驳的光点。
他听见动静，抬起头，目光落在她和她手里提着的东西上，没有说话，又垂下眼帘继续看书。
全程没有一句交流。
苏晚晚感觉自己就像个透明人。她默默地把东西拎进厨房，整齐地码放好。看着那米缸和面袋子终于不再是空的，她心里那点因为负重而生的怨气，莫名其妙地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荒谬的满足感。
她好像…真的在这里安下家了。
这个念头让她打了个冷战。不行！不能被这种虚假的安稳腐蚀！她的终极目标是跑路！是自由！
为了坚定自己的信念，她决定晚上做点简单的。不能再像昨天那样搞出大动静了。平平淡淡，安安稳稳，才能降低那个男人的戒心。
晚饭，她用新买的米和面，做了一锅米饭，炒了一盘地里长的青菜，又烙了两张普普通通的白面饼。菜色简单，但因为用了点现代的烹饪技巧，火候掌握得好，味道倒也不差。
饭菜摆上石桌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
叶孤城放下了书。
两个人，一张桌，两道菜。
和昨天一样，极致的安静。只有碗筷偶尔碰撞的轻响。
叶孤城吃的速度不快，但很专注。他把那盘青菜吃得干干净净，两张面饼也全都下了肚，连米饭都没有剩下一粒。
苏晚晚几乎没动筷子。她看着他把所有东西都吃完，心里那股熟悉的窒息感又涌了上来。
他到底在想什么？
昨天的叫花鸡和野菜羹，他吃得一干二净。今天这普通的家常便饭，他也吃得一干二净。他好像对吃什么毫不在意。又好像，无论她做什么，他都会照单全收。
这种感觉，让她毛骨悚然。
她感觉自己不像个妻子，更像个饲养员。在精心喂养一头无法预测的，随时可能将她吞噬的猛兽。而这头猛兽，似乎对她的投喂很满意，却从不表露。他只是在观察，在等待。
她需要更多的资本。更强的底牌。
只靠系统偶尔发布的任务和那点可怜的奖励，根本不够。她必须主动出击。
苏晚晚的视线不受控制地，从叶孤城那张看不出任何情绪的脸上移开，飘向院子。
暮色四合，院子里那片空地，黑沉沉的。那是她昨天挖坑埋鸡的地方，泥土还带着翻动过的痕迹。
她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
就是那里。
必须在那里。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她要当着他的面，用一个他无法拒绝的理由，把那些承载着她全部希望的种子，种进那片土地里。
饭吃完了。
叶孤城放下碗筷，站起身，准备回书房。
苏晚晚也跟着站了起来，她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她鼓起这辈子最大的勇气，开口叫住了他。
“夫君。”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颤抖。
叶孤城的脚步顿住了。他转过半个身子，逆着最后一丝天光，脸上的表情模糊不清。
“院子里那块空地，空着也是空着…”苏晚晚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她强迫自己把话说完，“我想…种点东西。”
她说完，死死地盯着他，等待着审判。
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下来。
叶孤城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顺着苏晚晚的视线，也落在了院子中间那片黑沉沉的土地上。
他的眼神很静，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倒映着墨色的夜空，和苏晚晚那张紧张得发白的脸。
过了许久，久到苏晚晚以为自己就要窒息的时候，他才淡淡地吐出一个字。
“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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