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廿三，冬至。
京城反常地暖，晨起无霜。天空却阴沉得厉害，灰蒙蒙的云层低垂，压得人喘不过气。坊间传言，昨夜子时，城西皇姑寺方向曾见红光隐现，有老人说那是“地火”，主大凶。
摄政王府，听雪轩。
陈芷兰盘坐于特制的蒲团上，面前十七块幽冥碎片已按星斗方位重新布列。秦般若一袭玄衣，静立一旁，她面容依旧妩媚，但眉宇间多了几分历经江湖的沉凝。韩灵儿正将最后一根银针缓缓刺入陈芷兰头顶百会穴。
“陈妹妹，此法凶险。”秦般若声音轻柔，“以神魂引导谐振，稍有不慎便会反噬。你如今根基已损，当真要行此险着？”
陈芷兰睁开眼，眼中清明：“秦姐姐，芷兰这条命本就是捡回来的。若能以此残躯，阻那邪阵祸乱京城，护得百姓平安，便值得。”
林惊澜踏入轩中，他已换上一身便于行动的墨色劲装，外罩玄色大氅。“都准备好了？”
秦般若微微颔首：“子时三刻，阵法发动时，我会同时震荡十七块碎片，真气频率已与陈妹妹反复校准过。届时她以神念引导谐振，干扰邪阵运行。只是……”她看向林惊澜，“王爷，那布阵之人能引动千里之外的地脉，必非常人。若其拼死反扑，恐有变数。”
“所以本王会亲赴皇姑寺。”林惊澜目光锐利，“阵法若破，施法者必遭反噬，那是擒拿或格杀的最佳时机。柳如烟已带‘听风阁’精锐在外围布控，苏云裳坐镇王府，楚瑶监控宫中。此役，务求全功。”
窗外忽然传来扑棱棱的振翅声。柳如烟疾步而入，手中握着一只沾满冰雪的铜管：“王爷，辽东八百里加急！慕容将军密报！”
林惊澜展开密信，脸色骤变。信中详述斥候所见：长白山谷中淡蓝龙影、瞬间融雪、女真与朝鲜人异动。最后一行字墨迹尤新：“腊月廿一，天池方向曾传异响，如龙吟。山民言，此乃‘山神苏醒’之兆。努尔哈赤已增兵五千至抚松卫，其意图恐非寻常寇边。末将已整军备战，然地脉异变非人力可挡，恳请王爷速决京城之事，早定方略。”
“山神苏醒……”林惊澜将密信递与秦般若等人传阅，“看来，长白山之事，比我们预想的更急。成安侯选择冬至发动邪阵，或许不止是针对京城，更是想呼应长白山地脉异动，以达某种不可告人之目的。”
陈芷兰忽然闷哼一声，捂住额头。韩灵儿急道：“陈姐姐！”
“无事……”陈芷兰面色苍白，“只是……方才一瞬，感应到长白山地脉的‘脉动’突然加剧，仿佛……被什么刺激到了。那种感觉……与当初火种核心被引动时相似，但规模宏大百倍。”
“刺激？”林惊澜眼神一寒，“辽东今日有何特殊？”
柳如烟略一思索：“今日是冬至……也是……朝鲜国师抵达长白山后的第七日。据闻萨满教中，七日为一小周天，常作祭祀之期。”
“朝鲜国师……女真……冬至……”林惊澜踱步至窗前，望着阴沉天空，“他们也在等这个时机。或许，成安侯背后的‘客卿’，与辽东那边本就是一伙的！今日冬至，阴极阳生，天地气机转换最剧之时，正是引动地脉的最佳时机！他们要的，或许不只是扰乱京城，更是要借京城邪阵为引，彻底唤醒长白山的地脉之力！”
此言一出，满室皆惊。
若真如此，那今夜之战，将不仅关乎京城安危，更关乎辽东乃至整个北疆的国运！
---
同一时刻，西郊皇姑寺。
阵法已完全布成。八根血魂玉木桩按八卦方位耸立，中央阵眼处挖出了一个三尺深的坑，坑底铺满黑色的西域“迷魂沙”。灰袍客卿正将最后几样古怪器物埋入沙中：一段焦黑的雷击木、一块布满孔洞的火山石、一枚刻满符文的兽骨。
成安侯赵炳忠站在殿檐下，望着阴沉天空，心中莫名烦躁。他怀中揣着那只盛有郡主阴血的白玉瓶，另一只袖中，则藏着用锦囊装好的三块幽冥碎片——这是他从“客卿”处得到的，据说是当年圣火教炼制火种时的失败品，虽无大用，但作为“引子”已足够。
“侯爷，”客卿佝偻着走来，声音嘶哑，“万事俱备，只待子时。老朽需再提醒侯爷一句：阵法发动时，天地气机紊乱，京城或有地动、阴风、幻象，皆是正常。侯爷与诸位大人需远离阵眼百丈，切莫被波及。”
赵炳忠盯着他：“你到底有几成把握？”
“若在平日，五成。”客卿眼中幽光闪烁，“但今日冬至，天地阴阳交泰，长白山地脉又恰逢异动……至少有七成！届时地脉之力被引至此，首先冲击的便是摄政王府方向——紫禁城有龙气护持，反而不易受损。待京城大乱，侯爷振臂一呼，清君侧，正朝纲，大事可成！”
赵炳忠深吸一口气，望向京城方向，眼中闪过疯狂之色。
---
山海关，镇守府。
慕容婉将斥候密报重重拍在案上：“朝鲜国师在长白山谷挖掘出的石台，已确认是古渤海国祭天遗址。据残存碑文推测，那里供奉的并非寻常山神，而是……‘寒龙’。”
杨肇基倒吸一口凉气：“寒龙？那不是传说中的……”
“上古冰夷之神，掌北地风雪。”慕容婉神色凝重，“若地脉异动真是‘寒龙苏醒’，一旦彻底爆发，整个辽东将陷入极寒，江河封冻，生灵涂炭。努尔哈赤此时陈兵边境，恐怕不只是想趁乱寇边，更可能……是想掌控这股力量。”
“这……这如何能挡？”杨肇基声音发颤。
慕容婉走到地图前，手指划过山海关至长白山的路径：“挡不住，便只能破。王爷既已洞悉此局，京城今夜必有动作。我等要做的，是严防女真趁机叩关。传令三军，进入最高战备，所有火器上膛，骑兵不离鞍。再派快马，将‘寒龙’之情报急送京城！”
---
暮色四合，京城早早陷入宵禁。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巡城兵马司的士卒举着火把列队而过。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不安的压抑。
摄政王府，林惊澜最后检查装备。紫阳剑悬于腰间，怀中揣着韩灵儿特制的护心丹，袖中暗藏柳如烟准备的解毒散。
苏云裳为他系好大氅系带，轻声道：“万事小心。府中有我。”
楚瑶从宫中传回最后消息：太后今日称病，早早歇下。小皇帝被严格保护在乾清宫。宫中侍卫已全部换为可靠之人。
柳如烟来报：“皇姑寺周边暗哨已增至八十人，成安侯及其党羽十七人皆在寺中。外围三里有三百府兵埋伏，应是其私兵。”
林惊澜点头，看向秦般若与陈芷兰：“时辰将到，我们该出发了。”
陈芷兰在韩灵儿搀扶下起身，她换上了一身素白襦裙，眉心处贴着一片薄如蝉翼的冰玉——这是韩灵儿以秘法炼制，可暂时稳固神魂。
秦般若微微一笑，玄衣无风自动：“多年未与人联手对敌了，今夜，便陪王爷与妹妹们，会一会这魑魅魍魉。”
亥时三刻，四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悄然驶出王府侧门，融入京城深沉的夜色。
马车内，陈芷兰闭目凝神。她怀中的源晶碎片，此刻正传来微弱却持续的悸动，仿佛感应到了远方长白山那磅礴脉动的呼唤。
而远在辽东，长白山之巅，终年云雾缭绕的天池水面，今夜竟泛起了诡异的淡蓝色荧光。池底深处，一声悠长低沉的龙吟，穿透千丈冰水，回荡在群山之间。
冬至子时，将至。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CC读书(m.ccdushu.com)山河红颜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