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明城，这座城市内部的气氛却日渐凝重。
星火殿下达，由女王亲自督办内部安全筛查的指令，如同一张无形却细密的网，悄然覆盖了新人类社会的每一个层级。
没有大张旗鼓的搜捕，没有公开的指控，但一种微妙的变化，却如同低温寒流，无声地渗透进日常的缝隙。
在第五基地的军官食堂，以往用餐时的高谈阔论和轻松玩笑明显减少了。
军官们更多的是沉默地进食，偶尔与同伴交换一个眼神，也带着几分心照不宣的谨慎。
即使是王闯和武力麾下那些以勇猛和忠诚着称的悍将，此刻也难免感到一丝无形的束缚。
“铁拳”旅的旅部参谋，肖岩中校，就是在这种氛围下，被两名来自星火殿直属内务安全局的调查员，从旅部驻地营房直接带走的。
过程很“礼貌”，没有手铐，没有呵斥，只是告知他需要配合进行一些问询。
但在他被带走后，驻地办公楼的走廊里，那短暂的死寂和随后压抑的议论声，却比任何喧嚣都更令人不安。
肖岩，一个在第三次边境冲突中因断后阻击身负重伤，仍坚持到援军抵达而获得“银星”勇气勋章的汉子，一个被王闯亲自点名表扬，公认前途无量的中层军官。他为人豪爽，训练刻苦，对麾下士兵极为爱护，对首领和王的忠诚从未有人怀疑。
他被请去调查，像一块巨石投入本就波澜暗涌的湖面，激起了层层涟漪。
调查持续了三天。问询室的门紧闭着，外面的人只能猜测里面发生着什么。流言开始像病毒一样滋生。
“听说了吗？肖参谋被查了！”
“为什么？他可是王闯将军的爱将！”
“不清楚…好像是通讯记录有问题…”
“通讯？跟谁？旧人类？”
“嘘…小声点！内务局的人还在呢…”
各种猜测在基层官兵中流传，带着担忧，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如果连肖岩这样根正苗红战功赫赫的军官都会被调查，那还有谁是绝对安全的？这种审查，是否意味着高层已经不再信任他们这些一线将士？
王闯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就暴怒了。他等不及走正常程序，直接拨通了陆嫣然的私人电话。
“嫂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的声音如同闷雷，带着压抑的怒火，“肖岩那小子是我一手带出来的！他的忠诚，我王闯可以用脑袋担保！他要是能被策反，那整个第五基地就没一个干净的了！”
“王闯，冷静点。”她的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没有人怀疑肖岩的忠诚，更没有人怀疑你和第五基地将士的忠诚。这次筛查，目的不是怀疑，而是确保。”
“确保？用这种方式确保？”王闯梗着脖子，语气带着颤抖，“你们把前线流血牺牲的兄弟当贼一样防着？这会让将士们寒心！”
“比起寒心，我更怕内部被渗透，怕关键时刻背后射来的冷箭！”陆嫣然的语气稍稍加重，“阿特冥想前留下的警告你不是不知道，‘清道夫’已经潜进来了！他们最擅长的就是利用人性的弱点进行策反！肖岩被调查，是因为内务局在例行通讯审查中，发现他与旧世界一位名叫‘周明’的友人，在过去六个月内有三次未按条例报备的加密通讯。”
王闯一愣：
“周明？我知道那人，是肖岩在旧世界军校的同学，后来转业去了地方。他们以前关系就很好…通讯内容呢？”
“内容已经破译，”陆嫣然从拿起一份报告说：“他们主要是谈论各自家庭近况，回忆军校往事，没有任何涉及军事机密或敏感信息。周明甚至在通讯中流露出对旧人类联盟现状的不满，劝肖岩在这边好好干。”
王闯脸色稍缓，但依旧不满：
“既然内容无害，为什么还要揪着不放？这不是小题大做吗？”
“王闯，”陆嫣然叹了口气，“问题的关键不在于通讯内容是否无害，而在于‘未按条例报备’这个行为本身。条例之所以存在，就是为了杜绝一切可能的隐患。
今天他可以因为念及旧情，与无害的友人秘密通讯；明天，敌人就可能利用这一点，伪装成他的亲友，套取情报，或者在通讯中植入心理暗示和精神诱导！信任不能代替监督，尤其是在这个生死存亡的关头！”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秩序井然的城市：
“我知道这很难受，像是在纯洁的信任上划开了一道口子。但我们必须这么做。我们要防范的，不是肖岩，也不是任何一个忠诚的战士，而是那些藏在影子里的敌人，利用我们珍视的‘信任’作为突破口。”
王闯在电话中沉默了。
他曾经是旧时代的兵王，何尝不明白陆嫣然说的是对的，理智上他理解这种必要性。
但情感上，看着自己手下爱将因为这种“小事”被审查，他依然感到憋闷有种被针对被冒犯的感觉。这代价，是人与人之间那层原本无需言说的信任。
三天后，肖岩被释放了。
审查结论是“行为失当，违反保密条例，予以内部警告处分，暂调离原作战参谋岗位，进入预备役军官轮训队学习反省”。
他回到旅部驻地时，迎接他的是战友们复杂的目光——有关切，有同情，也有几分不易察觉的疏远。
肖岩本人则显得沉默了许多，往日的豪爽被一种深深的疲惫和困惑取代。
他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与老友聊聊家常何错之有？但他更困惑于，为何如此一件小事，会引来如此严厉的审查和处分。
王闯专程从第五基地飞到旅部驻地找到他，只是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什么都没说，但眼神里的信任依旧。这或许是对肖岩最大的安慰。
然而，这件事造成的影响却并未消散。一种“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的消极情绪，开始在部分基层单位隐隐滋生。官兵们在非必要情况下的交流变得更少，与旧世界有任何关联的人都变得更加谨言慎行。
星火殿深处，李四特通过精神感知，“看”到了这一切。他看到了肖岩的委屈，看到了王闯的愤怒，也看到了基层那细微却真实存在的裂痕。
他沉默着。
这就是守护必须付出的代价吗？在绝对的安全与纯粹的信任之间，总有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
“影子……”他低声自语，“你究竟，藏在哪里？”
内部筛查清除了些许浮尘，却也搅动了水底的淤泥。
信任的代价已然付出，而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开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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