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杀风波有惊无险地平息，广州城在胜利的喜庆氛围中，似乎恢复了往日的喧嚣。庆功宴、表彰会、各界慰问接踵而至，东征凯旋的荣耀笼罩着革命军。然而，楚云飞凭借其超越时代的洞察力和在权力边缘的敏锐观察，却清晰地感受到，在这片歌舞升平之下，一股冰冷的暗流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涌动、汇聚，革命阵营内部深层次的裂痕，已到了难以掩饰的地步。
这一日，东征军总司令部召开高级军事会议，研讨善后事宜及未来整军计划。楚云飞作为新晋团长、战功显赫的青年军官，获准列席。会议室里，将星云集，气氛却与战场上的同仇敌忾截然不同，隐隐透着一种难以言表的紧张。
会议伊始，围绕军队整编和地盘分配问题，争论便陡然激烈起来。
粤军元老派一位将领率先发言，语气强硬：“此次东征，我粤籍将士浴血奋战，收复桑梓，功不可没！惠州、潮梅等地，自应由我粤军主力驻防整训，以靖地方！” 此言一出，立时得到不少本地将领附和。
“此言差矣！” 一位湘籍师长当即反驳，声音洪亮，“革命乃全国之事，岂分畛域？我湘军子弟亦抛头颅、洒热血，伤亡惨重！况且，粤省财政、兵源，尚需各省支持，岂可画地为牢？”
双方针锋相对，旧式军阀的地盘观念与革命军应有的国家意识激烈碰撞，言语间火星四溅。
端坐主位的蒋介石，面色阴沉，手指无声地敲击桌面，并未立即制止，冷眼旁观着这场争执。楚云飞注意到，他的目光不时扫过与会的那几位苏联军事顾问，尤其是首席顾问鲍罗廷，眼神深处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戒备与不耐。
果然，当讨论到军队改编和武器分配方案时，矛盾进一步激化。苏联顾问鲍罗廷依据莫斯科的指示，提出了一份方案，强调在军队中应进一步加强政治工作制度，扩大党代表权限，并建议将最新运抵的一批苏援武器，优先装备那些政治工作扎实、官兵觉悟高的“党军”部队（这通常指的是以共产党员和共青团员为骨干的部队）。
“鲍顾问此议，恐有不妥！” 蒋介石未等其他人反应，突然开口，声音冷峻，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军队乃国家之武力，首重军令政令统一，岂能因党派之别而厚此薄彼？政治工作固不可少，然绝不能凌驾于军事指挥之上！至于军械分配，自当以战斗力及任务需要为准则，方能最大限度发挥效能！”
这番话，掷地有声，直接顶回了苏联顾问的建议，也隐隐指向了在军队中力量日益增长的共产党人。会场瞬间安静下来，空气仿佛凝固了。周树坐在一旁，眉头微蹙，但神色依旧平静，他缓缓开口，语气沉稳却坚定：“蒋校长所言军令统一，自是正理。然政治工作乃革命军队之灵魂，是保证军队革命性质、提高战斗力之根本。党代表制度，亦为孙总理所肯定。武器分配，若能兼顾战力与政治可靠性，更为稳妥。此事关乎革命大局，还望详加斟酌。”
周、蒋二人，一个温文尔雅却寸步不让，一个强势果断且暗藏锋芒，虽未直接冲突，但立场观点已泾渭分明。会场上，高级军官们神色各异，有的低头不语，有的目光闪烁，有的则明显倾向于某一方。楚云飞甚至能感觉到，几道意味深长的目光，偶尔会从自己身上扫过，仿佛在审视他的立场。
会议不欢而散，未能达成任何实质性决议。走出会议室，楚云飞心情沉重。他回想起近期观察到的种种迹象：军中关于“联俄容共”政策的议论越来越多，左右两派学员和军官之间的隔阂日益明显；蒋介石对黄埔军校和党军（第一军）的控制欲越来越强，与苏联顾问及中共方面的摩擦时有发生；而社会上，左右两派的舆论斗争也日趋白热化。
“中山舰事件……” 一个冰冷的名词，如同幽灵般掠过楚云飞的脑海。他深知，按照历史轨迹，这场源于疑虑、猜忌和权力斗争的风暴，即将来临。眼前的争执，不过是冰山一角。蒋介石对苏联援助的依赖与对共产主义影响的警惕，国民党内右翼势力的抬头与中共力量的壮大，各种矛盾交织在一起，已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火药桶，只差一根导火索。
当晚，楚云飞独自一人在珠江边踱步。江风带着湿冷的水汽，吹不散他心头的阴霾。他看到了裂缝，看到了即将到来的风暴，却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他无法改变历史的洪流，也无法置身事外。他凭借战功获得的地位，反而将他推近了风暴的中心。
“尽人事，听天命吧。” 他望着黑沉沉的江面，喃喃自语。但在他内心深处，一个念头愈发清晰：必须尽快壮大自己的力量，建立一支真正忠于理想、而非依附于任何派系的队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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