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国防部临时办公地。
秋意渐深，古老的北京城笼罩在一片金黄色的光辉中。位于西城区一座原民国时期衙署改建的国防部大楼内，却是一番繁忙景象。工作人员步履匆匆，电话铃声、打字机声、讨论声交织，充满了新机构初创时的蓬勃朝气。楚云飞的办公室设在二楼东侧，陈设简朴，最显眼的是墙上悬挂的大幅全国军事地图和堆满文件的书案。
此刻，楚云飞正伏案审阅一份关于整编全国武装力量的初步方案草案，眉头微蹙，神情专注。身份的急剧转变——从统兵一方的战将到执掌全国国防行政的首长，让他倍感压力，也激发了他全部的精力投入。案头除了军事地图和文件，还多了许多关于经济建设、工业基础、财政预算的资料，这些都是他过去作为野战指挥官无需过多考虑的，现在却成为他制定国防规划必须依据的基础。
“报告！” 门外传来警卫员熟悉的声音。
“进来。”
门被推开，警卫员侧身让进一人，随即利落地带上门离去。
进来的人，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军装，风纪扣依旧敞着，帽子随意捏在手里，脸上带着惯有的、混不吝的笑容，不是李云龙是谁？
“哟！楚大部长！这办公室可真气派啊！咱老李这泥腿子进来，是不是得先喊声‘报告’？” 李云龙人还没站定，大嗓门已经响彻了整个房间，带着他特有的、半真半假的调侃。
楚云飞闻声抬起头，看到是李云龙，严肃的脸上不禁露出一丝真切的笑意。他放下笔，站起身，绕过书案迎了上来：“云龙兄？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前线战事不忙了？” 对于李云龙的出现，他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高兴。在这全新的、错综复杂的环境里，能见到一位真正熟悉的老“对手”加老朋友，让他感到一种难得的轻松。
“忙？怎么不忙！”李云龙大步走过来，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待客的沙发上，自己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杯水，咕咚咕咚灌了几口，抹了把嘴，“他娘的，西南那边还有一大摊子破烂事等着收拾呢！老子是奉命回来参加个什么……哦对，军事协调会，顺便补充点弹药装备。听说你楚大部长走马上任，官运亨通，特地跑来瞅瞅，沾沾贵气！”
他眨巴着眼，上下打量着楚云飞笔挺的中山装和这间虽然简朴但明显规格不同的办公室，语气里的调侃意味更浓了：“可以啊，老楚！这一转眼，就从咱们枪口下面的‘楚司令’，变成咱们的‘国防部长’了！这升官的速度，比老子打冲锋还快！怎么样，坐在这大楼里，比在战壕里指挥千军万马舒坦多了吧？”
楚云飞何等聪明，岂能听不出李云龙话里的戏谑和那一点点不易察觉的、属于老兵的“酸意”？他走到李云龙对面的沙发坐下，亲自给他续上水，脸上那丝笑意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平静。他没有接李云龙关于“舒坦”的调侃，而是目光凝重地看着对方，缓缓开口，语气异常认真：
“云龙兄，你就别拿我打趣了。”
他顿了顿，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沙发扶手，目光扫过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件，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你说官运亨通？是啊，位置是高了。可这位置，不是用来享福的，是来扛事的。”
他抬起头，直视着李云龙的眼睛，那双曾经在战场上锐利如鹰的眼睛，此刻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打仗，固然艰难。枪林弹雨，九死一生。但目标简单，就是消灭眼前的敌人，攻占阵地。赢了就是赢了，输了就是输了，干脆利落。”
“可现在呢？”楚云飞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感，“云龙，建设一个新世界，比打碎一个旧世界，要难上千百倍！”
李云龙收起了玩笑的神色，坐直了身体，他感觉到了楚云飞话里的分量。
楚云飞站起身，走到那幅巨大的全国地图前，手指划过上面标注的各个区域：“打碎旧世界，我们用了二十多年。可现在，我们要在废墟上，建立一个全新的国家。这支军队，要如何从几百万经历过不同阵营、思想各异的军人，真正融合成一支完全忠于人民、思想统一、纪律严明的人民军队？国防体系，如何在一穷二白的基础上建立起来？空军、海军，几乎从零开始！武器装备，不能总靠缴获，要有自己的国防工业！这需要多少钱？需要多少技术？需要多少人才？”
他转过身，看着李云龙，语气诚挚：“云龙兄，你在前方打仗，弹药粮饷，我们得想办法筹措；将士伤亡，抚恤安置，我们得制定政策；百万大军，将来如何复员转业，融入建设，我们得规划方案…… 这千头万绪，哪一件是容易的？哪一件不需要殚精竭虑，如履薄冰？”
“我这个部长，”楚云飞自嘲地笑了笑，“听起来风光，可肩上是沉甸甸的担子。这大楼里的每一个决策，可能关系到前线将士的生死，关系到国家未来几十年的安危。这种压力，比在战场上直面敌人的重机枪阵地，更让人睡不着觉。”
办公室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李云龙收起了他那一贯的嬉笑怒骂，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他盯着楚云飞看了半晌，猛地一拍大腿：“嘿！你老楚这么一说，还真是这个理儿！老子光想着冲锋陷阵痛快，没想过你们后头这些弯弯绕绕的麻烦事！建设……确实他娘的不容易！”
他站起身，走到楚云飞身边，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也变得认真起来：“行！老楚，你有这个觉悟，就行！这国防部长的担子，不好挑！但既然党和人民信得过你，你老楚又有这个本事，那就好好干！需要咱老李在前边怎么配合，你尽管言语！咱们一个在前边打，一个在后边建，把这新中国的江山，给他弄得铁桶一般！”
楚云飞感受到李云龙手上传来的力量和话语中的真诚，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重重地点了点头：“放心吧，云龙兄。我楚云飞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一定会走下去。前方打仗，后方建设，我们都是为同一个目标。这条路注定艰难，但我们，别无选择。”
李云龙哈哈一笑：“得！有你这句话，老子就放心了！行了，不耽误你楚大部长处理军国大事了，我还得去后勤部磨嘴皮子要装备呢！走了！”
说完，他像来时一样风风火火地走了。
办公室里重新恢复了安静。楚云飞走到窗边，看着李云龙的吉普车绝尘而去，嘴角泛起一丝复杂的笑意。李云龙的“抱怨”像一面镜子，照出了他此刻处境的特殊与艰难，也让他更加坚定了自己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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