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危机接二连三。
辰时正,东段城墙处突然传来惊叫。
一段昨日被腐蚀液泼洒过的城墙,在经历一夜风干和晨露浸润后,内部发出“咔咔”的异响,砖石表面出现细微裂痕,并有粉末簌簌落下。
“那段墙基不稳了!”工兵营长官惊慌来报,“若再受重击,恐有坍塌风险!”
屋漏偏逢连夜雨。
巳时初,外出收集草药的士兵小队在关外五里的山坳中遭遇北狄游骑伏击,十人小队只逃回三人,辛苦采集的几筐草药尽数被夺,还损失了七名精锐。
紧接着,炊事营报告:今晨从地窖取出的部分腌菜和肉干,表面出现了不正常的霉斑,怀疑是昨日毒烟污染或秽物粉尘渗入所致。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压得人喘不过气。
紫艽站在城楼上,望着关内四处冒起的焚烧秽物的黑烟,以及士兵们蒙面劳作的艰难景象,拳头紧握:“他们不用强攻,就这样慢慢磨,也能把我们磨死。”
“这正是幽蛰擅长的。”
苏芷不知何时来到他身侧,脸上蒙着浸过药液的棉布,只露出一双布满血丝却依然清亮的眼睛,“消耗、削弱、制造恐慌,从内部瓦解我们。
将军说得对,他们手头的特殊材料恐怕也不多,否则不会用这种相对廉价却恶毒的办法。”
“难道我们就只能被动挨打?”紫艽不甘。
“当然不。”
苏芷望向关外那些仍在间歇性抛射秽物的抛石机,“他们需要时间来让疫病生成,我们也需要时间来破解。
而且……”
她眼中闪过一丝锐光:“他们抛进来的这些东西,虽然恶心,却也给了我们线索。”
“线索?”
“对。
那些动物残骸的种类、腐烂程度,那些霉变粮食的品种,甚至毒液的成分……
分析这些,可以反推他们的物资来源、制备地点,甚至可能找到他们的弱点。”
苏芷的声音很低,却充满笃定,“我已经让莲心带人秘密收集不同落点的样本。
给我时间,或许能找到反击的方法。”
紫艽看着眼前这个在污浊恶臭中依然冷静分析的女子,心中涌起复杂的敬佩。
他忽然想起什么,低声道:“苏姑娘,皇兄……
太子殿下日前密信给我,说已设法说服父皇,特批了一批解毒药材和石灰,正从京畿紧急调运,约莫十日后可抵最近的宛城。若我们能派人接应……”
苏芷眼睛一亮:“当真?”
“但宛城距此两百余里,沿途多有北狄游骑,接应队伍风险极大。”
紫艽苦笑,“且如今关内人手紧缺,能否抽出精锐且不说,粮草被烧后,马匹饲料也……”
“这是个机会。”
苏芷沉思,“必须一试。我去和将军说。”
她转身欲走,却被紫艽叫住:“苏姑娘……
你自己也务必保重。
如今这关内,你的医术和见识,无人可替。”
苏芷脚步微顿,回头看他一眼,轻轻点了点头。
午时,江蓠听取了苏芷关于样本分析的设想和紫艽关于接应补给的建议。
他站在地图前,久久沉默。
关内困境重重,关外大军围城,派队出关接应,无异于羊入虎口。
但不接应,关内药材石灰一旦耗尽,疫病真的爆发,后果不堪设想。
“接应队伍,我去。”忠戟忽然开口。
“你是一营主将,不可轻动。”江蓠否决。
“那让张嶂将军守城,我去!”
忠戟坚持,“我对关外地形熟,脚程快。
带五十轻骑,不走官道,抄山间小路,快去快回!”
江蓠仍在权衡。
这时,一直沉默的老军医黄芪忽然在帐外求见。
他进来后,向江蓠深施一礼:“将军,老朽有一言。
苏姑娘之才,关乎全军安危。
她所需样本分析、药剂研制,非她亲为不可。
然关内污秽渐多,她日夜操劳,恐染病疾。
老朽提议,在关内地势高处、通风良好处,另设一净室,专供苏姑娘研究之用,闲杂人等不得靠近,一应物品进出严格熏洗。
如此,可保苏姑娘无虞,亦能让她专心破解困局。”
这个建议务实而周到。
江蓠看向苏芷:“你觉得如何?”
苏芷本想拒绝特殊照顾,但想到那些样本可能蕴含的危险,以及自己若倒下的后果,最终点头:“多谢黄老。
净室不必奢华,干净通风即可。
另外,我需要三个细心可靠、不怕脏污的助手。”
“莲心算一个,我再给你调两个伶俐的医兵。”
江蓠当即拍板,“忠戟,接应之事,容我再想想。
你先去协助苏姑娘净室选址布置。”
“是!”
净室选在了关内东南角一处地势较高的石屋,原本是储存文书档案之所,相对独立,通风良好。
士兵们迅速将其腾空,彻底清扫,墙壁地面用石灰水刷洗三遍,门窗缝隙用棉纸密封。
苏芷要求开辟出污物处理区、样本分析区和洁净配药区,各区之间以浸过药液的布帘隔开,人员进出需更衣、洗手、熏艾。
未时,净室初步布置完成。
苏芷将第一批收集到的样本带入。
沾有毒液的土块、带着霉斑的谷物、腐烂的动物组织碎片,还有从昨日毒烟中凝结的奇怪晶体。
她穿上粗布罩衣,蒙住口鼻,开始工作。
莲心和两名医兵在旁边打下手,学习如何安全地处理这些危险物品。
时间在寂静而紧张的实验中流逝。苏芷用简陋的工具提取、分离、测试,记录每一个细微的变化。
外界战鼓声、号令声隐约传来,但她强迫自己沉浸在这方寸之间的微观战场。
申时三刻,她终于有了一丝发现。
在那毒液样本中,她分离出一种暗红色的沉淀物,将其与少量褐髓石粉末混合加热后,产生了剧烈的反应,释放出大量刺鼻气体。
而在那霉变谷物上,她辨认出几种特殊的霉菌,其中一种她在现代文献中见过。
它通常生长在某种特定的、含硫丰富的土壤环境中。
“硫矿……褐髓石伴生硫矿……”苏芷喃喃自语,一个模糊的猜想逐渐成形。
如果北狄和幽蛰大量开采褐髓石,那么他们很可能拥有丰富的硫磺。
硫磺除了用于火器毒物,还能……
她猛地起身,快步走到地图前,目光落在云霞关周边的山脉河流上。
“莲心,取关外五十里内所有已知矿藏、特殊地质的记载来!要快!”
“是!”
就在苏芷即将触及某个关键线索时,净室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忠戟焦急的声音:
“苏姑娘!将军请您立刻去东城墙!出大事了!”
苏芷心头一紧,摘下护具:“怎么了?”
“那段不稳的城墙……塌了一角!
北狄的敢死队正趁机强攻,弟兄们快顶不住了!
还有,城下……城下出现了奇怪的东西!”
苏芷抓起药箱,冲出净室。
夕阳如血,将坍塌的城墙缺口染成一片猩红。
而缺口外,北狄士兵正如潮水般涌来,为首的数十人,推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冒着滚滚黄烟的……古怪车辆。
真正的恶战,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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