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提前完成基础热身后，沈阳准时抵达预备区西侧的b-3号物料处理室。这里的气氛与训练区截然不同，少了几分肃杀，多了几分严谨和…陈腐气息。厚重的金属门感应到他的权限后无声滑开，一股混合着淡淡臭氧、陈旧金属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类似枯萎植物的气味扑面而来。
室内空间比想象中宽敞，挑高很高，顶部是密集的管道和照明阵列。一排排坚固的合金工作台整齐排列，每张台子上都配备了各种型号的镊子、刷子、能量隔离托盘、基础场域读数仪（比他们训练用的型号稍旧）以及数据录入终端。墙壁一侧是巨大的、分成许多小格子的储物柜墙，另一侧则连接着一条传送带，不知通往何处。
夜枭已经到了，依旧是一身利落的训练服，站在离门口不远的一张工作台前，正低头检查着台上的仪器。听到脚步声，她抬头看了一眼沈阳，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人齐了。”一个略显沙哑但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从里间走出一个穿着深蓝色工装、头发花白却梳得一丝不苟的老者，他戴着防护眼镜，胸口挂着“物料处理科-秦工”的铭牌。老者手里拿着一个数据板，目光在沈阳和夜枭身上扫过，锐利如鹰。“pt-1147，pt-1133？行，规矩先讲清楚。”
秦工语速很快，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这里处理的，都是外勤部队从各地阈限场回收的‘边角料’、‘残留物’或者确认无害化处理后的‘废品’。但‘无害’是相对的！能量残留可能微弱，性质可能古怪，物理形态可能不稳定。你们的工作，就是根据这份清单和图示——”他扬了扬数据板，“——进行初步分拣、清洁、记录基础读数，然后放入对应编号的储物格。全程佩戴手套和基础护目镜，严禁直接皮肤接触！严禁私自激发任何能量或使用未经允许的能力！所有操作必须在我的视线或监控范围内！读数异常、物品状态突变，立刻停止操作并报告！明白？”
“明白。”沈阳和夜枭同时应道。
“好。”秦工将数据板连接到工作台的终端上，调出任务清单和物品图样，“今天这批是从一个废弃的、疑似进行过非法通灵仪式的地下室清理出来的。大部分是普通物品沾染了微量污秽能量，也有少量仪式器具的碎片。你们的任务是先把它们从传送带上分拣下来，初步清洁表面附着的灰尘和能量污渍（使用特制的惰性清洁液和软刷），然后用读数仪记录每件物品的能量残留类型（阴性能量、混乱精神印记、微灵光等）和强度指数（0-10，10为最高，这里最高不会超过3），最后分类存放。开始吧。”
传送带缓缓启动，一个个大小不一、封装在透明隔离袋中的物品被运送出来。大多是一些陈旧破损的烛台、沾满污渍的布片、扭曲的金属片、刻有模糊符号的石头或木块，偶尔能看到一两个像是动物骨骼碎片或者干瘪的植物根茎。
工作枯燥而繁琐，需要极大的耐心和细致。沈阳和夜枭各自占据一张工作台，默不作声地开始忙碌。
沈阳戴上提供的薄型隔离手套，触感有些滑腻。他拿起第一件物品——一块半个巴掌大、边缘焦黑的深色布料。按照规程，先喷洒少量惰性清洁液，用软刷轻轻拂去表面浮尘和污渍。布料本身很普通，但在清洁过程中，读数仪的指针微微颤动了一下，指向“混乱精神印记（微弱）”，强度指数1.2。他将其记录在终端对应的物品编码下，然后将其放入标有“c-7（织物类，微弱精神污染）”的储物格。
一件，又一件。大部分物品的能量反应都很弱，种类也相对单一，无非是阴冷、混乱、微灵光几种。秦工背着手在两人身后踱步，偶尔停下来看看他们的操作，或者瞥一眼读数仪的数据，大部分时间都面无表情。
沈阳的心思却并不全在规程上。他的注意力高度集中，一方面确保操作规范无误，另一方面，则将一丝极其微弱的意念，悄无声息地延伸向正在处理的物品，尤其是那些带着能量反应的。
他并非试图吸收或引动这些能量——那太冒险了，而且这些低劣的“残渣”能量对他掌心的光点毫无吸引力，甚至可能有害。他是想练习“感知”。
在“幻境”中锤炼出的、对能量本质和细微波动的敏锐直觉，在这里被他刻意地运用起来。他尝试去“品味”这些微弱能量残留之间的细微差别：同样是“阴性能量”，这块碎木片上沾染的，带着潮湿腐朽的滞涩感；那片金属片上附着的，则更显尖锐冰冷。同样是“混乱精神印记”，这片布料上的是恐惧的碎片，那枚纽扣上残留的则是狂热的余烬。
这种感知练习，比单纯看读数仪的数字要深入得多，也更能锻炼他对不同性质能量的辨识能力。同时，他也在用这种细致的感知，来反推这些物品可能经历的场景，与秦工提供的“非法通灵仪式地下室”的背景相互印证。这既是对理论知识的实践，也是一种另类的“现场回溯”训练。
夜枭那边同样安静高效。她的动作甚至比沈阳更利落，处理速度略快，而且每次清洁和读数都精准到位，没有一丝多余。沈阳偶尔用眼角余光瞥去，发现她的目光偶尔会在某些带有特定符号（尤其是某些几何图形或扭曲文字）的碎片上多停留一瞬，但很快便移开，记录，存放。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传送带送出的物品似乎无穷无尽。就在沈阳感觉手腕有些酸涩，对重复劳动略感枯燥时，传送带上送来了一个略显不同的东西。
那是一个破损严重的、约莫拳头大小的陶土罐子，缺了小半边，罐身布满裂纹，沾满黑褐色的污垢。它被单独放在一个稍大的隔离袋里。
沈阳将其取出，放在隔离托盘上。喷洒清洁液，软刷小心清理。污垢逐渐褪去，露出陶罐本身暗红的底色，以及罐身上一些几乎被磨平的、断续的刻痕。读数仪靠近，指针先是小幅度摆动，指向“阴性能量（微弱）”，强度1.5。但就在沈阳准备记录时，指针忽然又轻轻跳了一下，似乎还想指向另一个模糊的区间，但最终没有稳定下来。
嗯？双重能量残留？还是残留的能量性质比较特殊，仪器难以准确定性？
沈阳心中微动。他一边按照规程，将其初步归类为“陶器类，微弱阴性能量”，放入对应的“E-3”格子，一边将更多的意念凝聚，悄然包裹过去。
这一次，他感知得更仔细。罐子本身的阴性能量很普通，是那种长期处于阴暗潮湿环境沾染上的。但在那阴性能量之下，罐体那些几乎被磨平的刻痕深处，似乎还潜藏着一点极其隐晦、极其微弱的……“吸力”？不，更确切地说，是一种“空乏”感，仿佛那刻痕曾试图汲取或容纳什么，但现在只剩下一个几乎消散的“印记”或“倾向”。
这感觉转瞬即逝，微弱到几乎以为是错觉。但沈阳对自己的直觉有信心。这罐子，或许不仅仅是“沾染”了能量，它本身可能曾是一件功能性的、极低阶的“容器”类器具的碎片，只是现在彻底失效了。
他默默记下了这个罐子的特征和编码（E-3-471），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
又处理了十几件普通物品后，传送带暂时停止了输送。秦工看了看时间：“中场休息十分钟。去那边休息区，有净化过的饮水和能量饼干。不许离开这个房间。”
沈阳和夜枭走到房间角落一个用透明能量隔板围出的小区域，里面有两把简易椅子和一个小桌。两人坐下，默默拿起提供的能量饼干咀嚼。饼干味道寡淡，但入腹后确实能感到一丝微弱的热流，有助于缓解疲劳。
短暂的沉默后，夜枭忽然低声开口，声音只有两人能听见：“那个双耳缺口的陶罐，编码E-3-471。”
沈阳动作一顿，看向她。夜枭没有看他，依旧小口吃着饼干，仿佛在自言自语：“刻痕是‘汲灵纹’的劣化变种，民用级别，常用于制作廉价的‘安魂瓮’或‘净水瓶’，引导和储存极其微弱的灵魂碎片或污秽能量。彻底失效了。但在它的烧制土料里，混有微量的‘灰烬苔’孢子化石，几乎不可察。”
灰烬苔？沈阳迅速在脑海中搜索理论课上学过的异常生物简论相关内容。灰烬苔，一种理论上已灭绝的、喜生于高浓度负能量或大规模死亡区域的低等蕨类植物变种，其孢子化石据说对某些特定的死灵能量或强烈怨念有微弱的指向性或吸附性，常被古代一些蹩脚的巫师或祭司用作廉价的仪式辅料。
“所以？”沈阳同样压低声音，目光平静地看着前方。
“所以，它来自的地方，可能不止是‘非法通灵仪式’那么简单。可能更古老，或者涉及更‘脏’的东西。”夜枭顿了顿，“后勤部的人大概只做了基础能量扫描，没注意材质细节。这东西的学术价值大于实用价值，但对我们没用。”
她在提醒自己，也在展示她的知识和观察力。沈阳心中了然。这或许是她释放的又一缕善意，或者……是一种试探，看他是否能理解并重视这些细节。
“明白了。谢谢。”沈阳简单回应。
休息结束，传送带再次启动。后半段的物品中，偶尔又出现一两件带有类似隐晦特质的东西，比如一块掺杂了极细骨粉（可能是鸟类）的瓦片，一根中心有细微空心、仿佛被什么腐蚀过的铁钉。夜枭没有再特意指出，但沈阳自己留了心，感知并记下了这些特征。
当最后一件物品——一块几乎没有任何能量反应的普通砖块——被分类存放后，时间刚好指向十二点。
秦工走过来，检查了两人的工作台和储物格，又调出终端上的记录数据快速浏览了一遍，点了点头：“还行，没出岔子，记录也算完整。贡献点已经计入你们账户。记住，今天在这里看到、接触到的一切，都属于保密范畴，不得对外提及。收拾一下，可以走了。”
“是，秦工。”
离开b-3物料处理室，回到相对明亮的走廊，沈阳感觉精神上有些疲惫，但收获却不小。15点贡献点顺利到手，加上之前的，他现在有48点了。更重要的是，这次任务让他接触到了真实的、来自阈限场的“物质样本”，锻炼了能量感知，还从夜枭那里得到了有价值的信息和隐晦的提醒。
“灰烬苔孢子化石……更古老或更‘脏’的东西……”沈阳回味着夜枭的话。这似乎暗示，组织处理的某些事件，其背后的根源可能比表面报告更复杂，或者，有些历史遗留问题并未完全清理干净。
这些暂时离他还远。他现在急需的，是尽快凑够使用“低负荷能量浸入舱”的50贡献点，并兑换一些辅助药剂。
距离下次训练评级还有几天。或许，可以再尝试提交一些“有价值的疑问”？
就在他思考下一步计划时，个人终端轻微震动，收到了一条来自预备区管理系统的非任务通知：
【通知：预备探员pt-1147，你的训练数据及近期综合评估显示，体能耐力与爆发力协调性方面存在可优化空间。建议可于非强制训练时段，自愿前往c-5号辅助训练室，使用‘重力调节环带（基础型）’进行针对性加练。该设备有助于强化核心力量群及在非标准重力环境下的适应力。（注：使用需提前预约，消耗个人训练时长配额）】
重力调节环带？针对性加练建议？
沈阳眯起了眼睛。这建议来得有些突然。是系统根据数据分析生成的标准化建议？还是……有人通过系统，给了他一个看似合理的前往c-5号训练室的理由？
他想起了磐石，想起了夜枭关于“小心”的提醒。c-5号辅助训练室……那里会有什么在等着他？是另一个“意外”？还是一次更直接的试探？
去，还是不去？
沈阳的脚步未停，走向餐厅的方向，眼神却变得幽深。
看来，获取贡献点的路上，荆棘从未减少。而有些暗处的目光，似乎已经有些按捺不住了。
或许，他也该适当“回应”一下，总不能一直被动防守。
他调出终端，查看了c-5训练室的预约情况，以及自己剩余的训练时长配额。然后，指尖在屏幕上轻轻一点，发出了一个预约申请。
时间：明日傍晚，非强制训练时段最后一个空档。
地点：c-5号辅助训练室。
他倒要看看，那等待他的，究竟是淬炼的炉火，还是噬人的陷阱。而他的刃，是否已足够锋利，足以切开这渐浓的暗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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