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雕花窗棂,在沈青棠的腕间投下细碎的光斑。她的手指轻轻按在自己的脉门上,寝室内只听得见辛平在摇篮里咿呀学语的声音。半晌,她唇角泛起一丝温柔的笑意,转头看向正在整理书卷的辛诚。
“脉象滑利如珠,”她轻声道,手下意识抚上小腹,“这次应当稳妥了。”
辛诚执卷的手微微一顿。他放下书册,走到妻子身旁,目光落在她尚未显怀的腹部。三年前北疆战火中的奔波,让沈青棠曾一度胎象不稳,如今这个好消息来得正是时候,却又很不是时候。
“当真?”他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沈青棠含笑点头:“已满三月,胎气稳固。我打算...与烈焰同行北上。”
辛诚倏地抬头。窗外恰好传来秦烈焰练刀的破空声,赤色长刀在朝阳下划出凛冽的弧线。
“不可。”他断然拒绝,“你如今的身子,怎能经得起长途劳顿?”
“正因如此,我才更要同去。”沈青棠从容起身,从药柜取出一包安胎药材,“草原局势危急,阿古娜若有不测,烈焰必定以死相护。届时若有人受伤,我的医术或许能挽回几条性命。”
她将药材细细分包,动作娴静如常,仿佛说的不过是明日要去邻村出诊。
辛诚怔在原地。一边是身怀六甲的妻子与尚在襁褓的幼子,一边是生死未卜的故友与一触即发的战事。这个抉择,比当初是否北上更加艰难。
午后,他独自来到院中的桂花树下。泥土湿润,带着江南特有的芬芳。他从袖中取出三枚洪武通宝,铜钱在掌心泛着幽光。
“洪武...”他喃喃念着年号上的字眼,眼前浮现太祖皇帝一统山河的盛世图景。那时节,万民休养生息,何曾想过今日这般龙炮肆虐、烽烟四起的局面?
他蹲下身,用匕首掘开泥土,将三枚铜钱依次埋入。每一枚都是“洪武”二字朝上,仿佛某种无言的祈愿。
这三枚铜钱,埋下的不仅是一个父亲对太平盛世的期许,更是一个丈夫在忠义两难间的无声抉择。
“辛大人在家吗?”篱笆外传来熟悉的乡音。老农周伯提着个竹篮站在门外,篮里装着新采的艾叶和苎麻根,“听说夫人有喜了,这些土药材安胎最管用。”
辛诚忙将老人迎进来。周伯笑呵呵地将竹篮递上,布满老茧的手掌上还沾着泥点:
“打仗归打仗,娃娃总要生。”老人望着在摇篮里啃手指的辛平,眼中满是慈爱,“这世道再不太平,日子总得过下去不是?”
沈青棠接过竹篮,轻轻嗅了嗅艾叶的清香:“多谢周伯。这些药材正是眼下需要的。”
“夫人客气了。”周伯搓着手,欲言又止,“听说...北边又要打仗了?”
辛诚默然点头。
老人长叹一声:“咱们庄稼人不懂那些大道理,就盼着娃娃们能平安长大。”他伸手逗了逗辛平,孩子咯咯笑起来,露出刚长出的乳牙。
送走周伯后,秦烈焰收刀回鞘,走进厅来。她看着沈青棠整理药材的身影,眉头紧锁:
“青棠姐,你当真要同去?此去路途遥远...”
“正因路途遥远,才更需要大夫随行。”沈青棠将分好的药包装进随身药囊,“况且,我比谁都了解你的性子。若阿古娜真有不满,你怕是宁可与她同生共死。”
秦烈焰眼眶微红,别过脸去。
辛诚始终沉默。他走到窗边,望着院中那株新移栽的紫苏。经过这些时日,紫苏已在新盆中扎根,只是每至深夜,依然会散发那股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当夜,他在日记中写道:
“青棠有孕,胎象已稳。欲同行北上,救死扶伤。
埋钱三枚,祈太平。
平儿今日会爬,烈焰以刀鞘相诱,竟前进三尺。
周伯送药,言打仗归打仗,娃娃总要生,善哉斯言。”
笔尖在“救死扶伤”四字上顿了顿,墨迹稍显浓重。
次日清晨,辛诚最终做出了决定。他看着正在喂辛平吃米糊的沈青棠,轻声道:
“我们一起去。”
沈青棠抬眸,眼中并无意外,只有了然的笑意。
“但你要答应我,”辛诚握住她的手,“无论发生什么,先护住自己和孩子。”
“我答应你。”沈青棠反握住他的手,指尖温暖而坚定。
秦烈焰站在门边,看着相携的二人,忽然深深一揖:
“此恩此情,烈焰永世不忘。”
院中桂花簌簌落下,仿佛也在为这场即将启程的远行送别。辛平似乎感知到什么,朝着父母伸出小手,咿呀作语。
辛诚抱起儿子,感受着那沉甸甸的重量。这个选择或许艰难,但既然是一家人,就该共同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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