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旗在朔风中猎猎作响,连绵的营帐如同钢铁森林,簇拥着中央那座金顶龙帐。永乐帝朱棣端坐案前,指尖的朱笔在羊皮舆图上缓缓移动,每过一处,就有随行的兵部尚书低声禀报该部落的抵抗情况。
巴图部,屠。朱棣的朱笔划过一处河谷,墨迹在舆图上晕开,底下竟渗出暗红色的痕迹——原来这舆图下还垫着一份阵亡将士名录,朱砂透过羊皮,与名册上的血迹交融在一起。
陛下,太监低声提醒,巴图部上月已归降...
朱棣眼皮都未抬:既已归降,为何还有残部在西南山区抵抗?朱笔重重一圈,朕要的是永绝后患。
当朱笔划到第七个部落的名字时,舆图上已满是暗红的痕迹,像是草原在流血。随行的文官战战兢兢地记录:蛮夷不识王化,当以雷霆手段震慑四方
这份后来藏于大内的舆图,至今仍可见朱砂与血迹交融的痕迹。每一道笔画背后,都是一个部落的消亡,一个文明的伤痕
就在这时,远方升起三道狼烟,黑烟在蓝天中扭曲成狼头的形状。朱棣突然抚胸剧咳,一缕血丝从嘴角溢出。史官刚要记录帝见狼烟抚膺咳血,就见皇帝凌厉的目光扫来,赶紧用朱砂将这句话重重涂抹。
龙炮营到了何处?朱棣擦去血迹,声音依旧威严。
距阿古娜王庭还有三十里。大将军回禀,只是...
只是什么?
探子来报,辛诚一家已与阿古娜汇合。还有...凌云带着中原武林的血书正在赶来。
朱棣的手指在龙椅扶手上轻轻敲击,忽然冷笑:也好,正好让天下人看看,违逆天威的下场。
而此时在草原王庭,辛诚的马车终于驶入营地。眼前的景象让众人都倒吸一口冷气——曾经雄伟的王庭如今只剩断壁残垣,战士们衣甲残破,却依旧握着武器,眼神如狼般锐利。
你们不该来。阿古娜迎上前来,目光扫过沈青棠隆起的小腹,还有辛诚怀中的婴儿。
秦烈焰翻身下马,赤色长刀铿然入地:我们是一家人。
这句话让阿古娜眼眶微红。她引着众人走向唯一完好的大帐,帐内挂着一幅手绘的草原地图,上面标注着各部落的位置和龙炮的射程。
陛下御驾亲征,阿古娜指向地图上正在逼近的红色标记,带了比三年前多一倍的龙炮。
辛诚将熟睡的辛平交给沈青棠,仔细查看地图:龙炮的射程似乎又远了?
他们在炮管里加了螺旋膛线。秦烈焰插话,上次破坏炮架时我看见了,这样的龙炮打得更远更准。
帐内一时寂静。突然,地面开始震动,桌上的水碗泛起涟漪——这是龙炮在试射。
沈青棠下意识护住小腹,辛平被惊醒,哇哇大哭。阿古娜伸手接过孩子,轻轻哼起草原的摇篮曲。说也奇怪,孩子在她怀中渐渐安静下来,小手抓着她的发辫玩耍。
平儿很喜欢你。沈青棠微笑道。
阿古娜低头看着怀中的婴儿,眼神异常温柔:草原的孩子,都是在马背上长大的。
这时凌云掀帐而入,青衫上还带着风尘。他看到辛诚一家,先是惊讶,随即了然:果然你们都来了。
中原武林怎么说?阿古娜问。
凌云摇头:陛下根本不见我,只让太监传话,说...说草原若再不归附,就要让龙炮。
辛诚走到帐边,望着远方明军营地升起的炊烟:我们必须尽快转移妇孺。
已经安排好了。阿古娜指向西北方向,狼崽...我是说,部落的孩子都藏在圣山里。
秦烈焰注意到她的口误,与辛诚交换了一个眼神。
夜幕降临后,阿古娜带着众人巡视营地。所到之处,战士们无不肃立致意。在一个简陋的伤兵营里,沈青棠停下来为伤员换药,辛诚则帮着记录伤员的情况。
很多都是耳伤。沈青棠低声对辛诚说,龙炮的声浪震坏了他们的耳膜。
一个年轻的战士似乎看出他们的担忧,咧嘴笑道:听不见更好,打仗时不害怕。
这话让众人心头更加沉重。
巡视到营地边缘时,他们看见几个老妇人正在月光下缝制狼旗。旗面用的都是战死者的衣料,每一针每一线都缝得格外认真。
这是在准备后事了。凌云轻声道。
阿古娜却昂起头:草原人相信,战死者的灵魂会附在狼旗上,永远守护这片土地。
回到大帐后,辛诚展开随身携带的日记,却久久无法落笔。今日所见所闻,比三年前北疆之战更加惨烈。那时至少是两军对垒,如今却是单方面的屠杀。
你在想什么?秦烈焰在他身边坐下。
我在想,辛诚望着跳动的烛火,若是陈潇在此,会作何选择。
帐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探子带回最新消息:龙炮营明日拂晓就要发动总攻。
阿古娜听完汇报,平静地取下墙上的长弓:传令下去,让还能战斗的人到狼旗下集合。
当战士们沉默地列队时,阿古娜站在一块高地上,月光为她镀上银边:
草原的儿女们!明日或许就是最后一日。但我们要让后人记得,这片土地上曾经生活过一群不跪着生的人!
狼群开始长嚎,像是为这番誓言作证。秦烈焰拔出赤色长刀,刀锋直指星空:
同生共死!
同生共死!呐喊声震天动地,连远在十里外的明军大营都隐约可闻。
朱棣走出龙帐,望着草原方向升起的狼烟,对身旁的将军说:
明日此时,朕要在这片焦土上,设立大明第九个都司。
夜风中,他忽然又剧烈咳嗽起来,这次吐出的血染红了龙袍的前襟。史官默默记录,然后再次用朱砂将字迹涂抹。
这一夜,草原无人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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