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阴冷的暗流还没来得及汇聚成河，就被陆野一脚踩在了源头。
巴黎，米其林三星评审闭门会议。
空气里弥漫着昂贵的古龙水和陈旧的傲慢味。
长条桌尽头，一张打分表被推到中央，上面的数字低得刺眼。
“陆先生，这一分扣在哪里？”评委会主席推了推金丝眼镜，语气里藏着不悦，“这家餐厅的分子料理把控精准到毫克，摆盘是艺术品，你是想说那个只有零点五毫米误差的泡沫有问题？”
陆野靠在椅背上，修长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面。
他没看主席，目光落在那份菜单上，仿佛看见的不是菜，是刑具。
“泡沫没问题，打出泡沫的人有问题。”陆野的声音冷硬，像块扔进玻璃杯的冰，“主厨为了追求那个零点五毫米，让学徒连续站立十九个小时。上个月，两个副厨因为严重的精神衰弱退行，还有一个在冷库里崩溃大哭。”
他抬起眼皮，那双狼一样的眸子扫过在座所有人：“我依据‘人文维度’扣分，这分扣得少了吗？”
会议室里响起一阵低笑，带着几分不屑。
“陆，这里是米其林，不是心理诊所。”一位资深评委转着手中的钢笔，语气轻飘飘的，“如果你是因为自己手伤的经历，就把这种过剩的同情心强加给标准，那未免太不专业了。厨房本来就是战场，哭鼻子的人不配拿刀。”
“战场？”陆野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极淡的嘲讽。
他没争辩，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支录音笔，按下播放键，顺手滑到桌子中央。
刺啦一声电流响过，紧接着是一个男人歇斯底里的咆哮，在安静的高级会议室里炸开。
“哭？把你那恶心的眼泪给我憋回去！这里是三星厨房，不是你妈的灶台！再手抖一下，我就把你这只手剁下来喂狗！废物！全是废物！”
伴随着咆哮的，还有金属器皿被狠狠砸在地上的巨响，以及压抑到极致的呜咽声。
那位刚才还谈笑风生的资深评委，转钢笔的手僵住了。
整个会议室死一般寂静，只有录音笔里那个学徒粗重的、仿佛随时会断气的呼吸声在回荡。
陆野起身，收回录音笔，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如果是这种‘战场’，那这仗，不打也罢。”
就在陆野在巴黎掀桌子的同时，国内，苏晚星正在下一盘更大的棋。
“不是要黑料，我是要样本。”
苏晚星坐在办公桌后，指尖点着屏幕上的一行行数据。
那是“厨房暗访者计划”招募的一百名志愿者，他们带着针孔摄像头和录音设备，像潜伏在深海的鱼，游进了各个光鲜亮丽的后厨。
小满在一旁飞快地敲击键盘，屏幕上的数据瀑布般刷新。
“姐，七天，二百三十七段有效记录。”小满的声音有些发抖，即便做了数据脱敏，那些直观的恶意依然让人窒息，“百分之四十一涉及直接的人格侮辱，百分之三十三存在因为身体残疾或心理问题引发的隐性歧视。这根本不是个例，这是行业里的癌。”
“那就把癌细胞切片，给所有人看。”苏晚星眼神沉静。
一份名为《灶下之火》的可视化报告迅速生成。
没有煽情的文字，只有冰冷的数据图表：红色的暴力语言词云，黑色的超时工作曲线，以及灰色的、代表心理崩溃的临界点分布。
这份报告没有公开发布，而是像一封无声的战书，精准投递到了每一个餐饮协会理事、每一个连锁品牌cEo的私人邮箱里。
与此同时，大洋彼岸的国际青年厨师论坛上，阿青正遭遇一场体面的“封杀”。
“很抱歉，您的发言议题《残缺的火也是火》过于情绪化，不符合本次论坛‘极致与完美’的主题。”主办方的工作人员礼貌而冷漠地通知。
阿青攥着讲稿的手紧了紧，指节发白。被删了？行。
十分钟后，论坛茶歇区。
在一群端着香槟、谈论着松露价格的精英中间，突然飘来一股奇异的焦香味。
阿青架起了一口便携式的小土灶，没用昂贵的食材，只用了一把最廉价的粗茶，和一捧看似废弃的灶灰。
“他在干什么？这是恶作剧吗？”有人皱眉。
阿青没理会周围的窃窃私语，专注地盯着火苗，手里的蒲扇轻轻扇动。
那是苏晚星教她的——“老灶灰版雪顶寒烟”。
一杯茶汤递到了一位满头银发的法国评委面前。
那是刚才在台上大谈“完美主义”的主咖。
老头迟疑了一下，抿了一口。
苦。焦苦。
紧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回甘从舌根泛起，像是冬天里最后一把火烧尽后的余温，温柔又倔强。
老头的眼睛瞪大了：“这是什么菜？”
阿青拍了拍手上的灰，笑了，露出两颗小虎牙：“这不是菜，这是刚才你们删掉的发言。”
那一刻，周围举着的几十部手机同时按下了快门。
这一幕还没冲上热搜，小舟的“大招”已经在国内炸了。
沉浸式剧场《灶前》。
没有观众，只有参与者。
那些平时高高在上的美食评论家、餐饮老板被请进剧场，戴上特制的耳机。
有人抽到了“手抖师傅”的角色，耳机里是每隔五秒就响起的谩骂声，手里切菜的刀被强制设定了震动模式；有人抽到了“烧伤博主”，必须在模拟的高温环境下，忍受着周围Npc投来的鄙夷目光，完成一道完美的摆盘。
剧场灯光昏暗，压抑得让人想吐。
演出结束，灯光亮起。
一位以毒舌着称的资深食评人摘下耳机，眼圈通红，手还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他张了张嘴，声音沙哑：“我审了二十年菜，嫌弃过无数次摆盘不正、火候稍过……今天我才听见，那口锅在哭。”
小满站在控制台后，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三分钟的无声短片《你吃的每口饭，都有人在燃烧》剪辑完成。
这不仅是一场反击，更是一场围剿。
巴黎，评审会议室。
陆野将一封信封拍在那个还在发愣的主席面前。
“如果你们的标准容不下一个活生生的人，那我不配执尺。”
他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会议室，风衣带起一阵决绝的风。
几乎是同一秒，苏晚星按下了回车键。
《野火宪章》全网发布。
这不仅仅是一份倡议书，它包含“厨师心理安全权”、“创伤经历不歧视条款”、“火候多样性认证”等九大原则。
更狠的是最后一条——“暗灶联盟”将联合第三方机构，独立开展“人文厨房”认证。
既然你们的规则不带我们玩，那我们就在这个旧世界的废墟上，建一个新的。
视频的最后，镜头切到了刚刚回国的陆野身上。
他站在“野食”那口被封存的主灶前，手里捏着一张刚刚揭下的封条。
火光亮起，映着他嘴角的笑，那笑容里带着一股子要把这天捅个窟窿的野性。
“星星，”他低声说，仿佛在说一句情话，“这把火，该燎原了。”
就在《野火宪章》发布不到二十四小时，国内餐饮界原本死水微澜的局面被彻底打破。
几家还在观望的小型连锁品牌率先响应，宣布加入宪章。
然而，更大的震动来自高层。
那个一直隐在幕后，掌控着国内高端餐饮半壁江山的资本联盟，终于坐不住了。
一份盖着三大高端餐饮集团公章的联合声明草案，悄然出现在了苏晚星的邮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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