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从无边的黑暗与混乱中一点点上浮,如同潜水者挣扎着冲破厚重的水层。首先恢复的是听觉,一种持续不断的、高频的嗡鸣,仿佛有无数只金属蜜蜂在他颅内振翅。紧接着是触觉,冰冷、坚硬的地面硌着他的背脊,全身的骨头像是被拆散重组过一般,弥漫着一种深沉的酸痛和无力感。
陆沉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野先是模糊一片,随后才慢慢聚焦。映入眼帘的依旧是那片废墟穹顶,以及从裂缝中透下的、不知是黎明还是黄昏的微弱天光。他依旧躺在那个充斥着疯狂能量和设备残骸的地下空间里。
他没有立刻动弹,而是先感受了一下自身的状态。头痛欲裂,精神如同被掏空,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的闷痛。但与意识连接断开前那种灵魂即将被撕裂的极致痛苦相比,这已经是能够忍受的范畴。他活下来了。在那种级别的意识冲击下,他竟然奇迹般地保住了自我。
然后,他想起了昏迷前最后看到的景象——那块被他倾注了所有意志与情感的微小晶体尘埃,散发出的、与众不同的柔和白光,以及整个重组进程那瞬间的、诡异的集体停顿。
他猛地撑起上半身,不顾身体的抗议和眩晕,急切地望向房间中央的金属基座。
景象依旧。
那些晶体碎片依旧悬浮着,幽蓝的光芒依旧在明灭闪烁,能量丝线依旧连接着它们,如同搏动的神经网络。
但是……
不同了。
最大的变化,来自于那块微小的、曾散发出白光的晶体尘埃。它此刻依旧嵌在碎片网络的边缘,但它不再散发出柔和的白色光芒,而是恢复成了与其他碎片无异的幽蓝色。只是,仔细看去,能发现它散发的幽蓝光芒中,似乎夹杂着一丝极其难以察觉的、不稳定的涟漪,仿佛平静湖面下隐藏的暗流。
而整个碎片重组的进程,虽然恢复了,却不再像之前那样带着一种冷酷、高效的“自动修复”感。它们的旋转似乎变得……迟疑了一些?能量丝线的搏动也不再是整齐划一的强劲,而是出现了细微的、不协调的紊乱。
就像一台精密的仪器,因为一颗螺丝的轻微形变,导致整个系统的运行出现了难以消除的、细微的噪音和摩擦。
他赌上的那一把,似乎……起效了?
他强忍着不适,抓过掉落在身边的便携终端。屏幕依旧布满雪花和干扰条纹,但核心传感器似乎恢复了一些功能。
数据显示,周围的能量场强度依旧极高,但之前那种持续飙升的势头似乎被遏制住了,转而进入了一种极不稳定的、高频振荡的状态。“弹性脉动”的读数不再是稳定的增强,而是在一个极高的基线附近上下剧烈跳动,仿佛系统内部在进行着激烈的冲突和自我校准。
时空曲率的畸变也变得更加复杂,不再仅仅是趋向于重组中心的收缩,而是出现了多个微小、混乱的涡流。
他植入的那颗“种子”,那颗关于“另一种可能”的病毒,似乎真的在系统内部引发了持续性的“逻辑冲突”。它没能停止重组,但显然干扰、迟滞了进程,并且让整个系统变得不再稳定。
这算成功吗?
陆沉看着终端上那狂乱跳动的数据,看着那些在紊乱中依旧缓慢而坚定地试图靠拢的碎片,心中没有丝毫喜悦。
这充其量,只是一针缓释剂,一个不稳定的平衡。
重组仍在继续,只是速度变慢了,过程变得不可预测了。“时间弹性”的应力依旧存在,甚至可能因为这种内部冲突而变得更加狂暴和不稳定。那个“断裂”的阈值,并未消失,只是通往它的道路,从一条笔直的、加速冲向悬崖的高速路,变成了一条布满坑洼、随时可能侧翻的崎岖山路。
结局,可能依旧是毁灭。甚至可能因为这种不稳定,导致更早、更不可控的崩溃。
他回想起意识连接时感受到的那冰冷、浩瀚、非人的存在意志。那不是一个可以靠情感感化、靠道理说服的“存在”。它是规律,是物理法则的具象化,是宇宙追求最低能耗状态的冰冷程序。他投下的那颗“种子”,或许能制造一时的混乱,但绝无可能改变其根本的“目标”——回归“纯净”,消除“应力”。
只要这些碎片还存在,只要重组的可能性还存在,危机就远未解除。这个不稳定的平衡,就像建立在火山口上的玻璃房子,任何一点微小的扰动,都可能引发彻底的崩塌。
缓释剂,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拖延,换不来真正的安宁。
陆沉用手背擦去嘴角不知何时溢出的一丝血迹,眼神重新变得冰冷而坚定。身体的剧痛和精神的疲惫依旧存在,但它们此刻都被一个更加清晰的认知所覆盖、所驱动。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倚靠着冰冷的金属残骸,最后看了一眼那些在紊乱中依旧散发着不祥幽光的碎片。
妥协的道路已经走不通。
感化的尝试也只能做到这一步。
现在,只剩下最后一条路。
也是最危险,最未知,可能代价也最为惨重的一条路。
他必须彻底解决这个问题。
不是延缓,不是干扰。
是终结。
无论代价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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