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蕴宁睁开眼时，窗户还开着，凉风轻轻吹进来，刚才发生的那一切还在空气中回旋。
怔怔地望着墨色黑夜，第一次发现，人生竟然可以复杂如斯。
她以为今生只是来弥补前世遗憾、完成未竟心愿的，却没想到，命运让这三个截然不同的灵魂在这具身体交汇。
她背负的不只是自己的过去，更是另两段被风吹散的残梦。
压力大吗？
当然大。
可她也明白，那些记忆与牵绊，那些托付与心愿，那些悄然流转的情绪——并非伤痛，也非桎梏，更不是前行的羁绊。
而是她能够站在这里、继续走下去、真正成为“姜蕴宁”的根本原因。
她轻轻阖上眼，仿佛听见了风中某种遥远的回声，带着希望，也带着温柔的力量，沉入她的骨血之中。
这一世，她要替三个女孩，好好活。
该清算的，她不会放过；该完成的，她也必将亲手达成。
目光落在桌上那本尚未读完的书，书页在微风的吹拂下微微抖动，像是在等待一个新的开端。她伸手，指尖掠过纸面，熟悉的篇章仿佛在这一刻有了新起点。
窗外的天色已泛起微光，夜与昼交替的缝隙中，有种无声的勇气在悄然滋长。
她知道，故事才刚刚开始。
***
清晨，十月的天气已透出微凉，天色还未完全亮透，姜宅前院的树影在薄雾中轻轻摇晃，宛若一幅淡墨轻描的水画，静谧而深远。
姜蕴宁收拾好之后，没有立刻下楼。
她披了件外套，悄然走出房间，脚步轻得几乎无声，来到二楼走廊的尽头，站在那扇深色木门前——姜辰的私人办公室。
这个时间，他通常会在里面。不是在电脑前处理文件，就是接着清晨的电话会议。
门内隐约传来低沉的说话声，很快归于寂静。
姜蕴宁轻轻敲了敲门。
“进。”里面传来姜辰的声音，语气不紧不慢。
她推门而入。
屋内的灯光柔和，书架与办公桌之间留出充裕的行走空间，靠窗那盏落地灯还亮着，姜辰坐在靠窗的单人沙发上，刚合上一份文件，抬眼看向她。
“宁宁，怎么这么早？”他挑了下眉，有点意外。
“哥哥，我想问你一件事。”她站在他对面，目光平静。
他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示意她坐下。
她没有坐，而是直接开口：“关于当年我被送去孤儿院的事……有什么进展了吗？”
室内一静。
姜辰合上的手指略微收紧，良久才抬头看她，“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不是突然。”姜蕴宁盯着他，“这个问题一直在，只是你们什么都没说，我就等着。”
姜辰神色微动，缓缓起身，走到窗边拉起半掩的窗帘，望着天色泛白的院子，沉默片刻才开口。
“查了。但进展很慢。”姜辰的声音低沉，带着几分疲惫。
“为什么？”她问。
“我们查到现在，包括医院值班记录、产房的登记表，都没有任何异常。”他说，“按记录来看，那天的流程井井有条，没有一丝纰漏。”
姜蕴宁静静听完，轻声开口：“记录可以造假。当年值班的医生、护士、助产士，还有清洁人员……都问过了吗？”
姜辰微微抿唇，神情一滞，“你怀疑有人故意为之？”
“很难不这么想。”姜蕴宁说。
“我们起初以为，那只是一次普通的意外——可能是产房里新生儿太多，一时混乱，把孩子抱错了。”
姜蕴宁没有打断，只是平静地看着他，语气却比目光还锋利，“那同一时间段出生的婴儿呢？你肯定排查过了。有没有哪家突然少了一个孩子？”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却更冷，“毕竟我被扔进了孤儿院。”
姜辰摇摇头，“当天出生的，只有两个女孩子，你，还有一个叫林晚晚。”
姜蕴宁听见这个名字，眼神微微一闪，神色却依旧平静，“也就是说，整个产房，没有哪家少一个孩子，心心来了我们家，而我，去了孤儿院。”
她顿了一下，轻声问，“那你有没有想过，心心哪里来的？”
姜辰一时语塞，神色明显一滞。
姜辰一直觉得，妹妹既然已经平安归来，又聪明健康，对他们这个家来说就是最好的结果。在他的认知中，“抱错”不过是当年的一次意外，既然找回了，又何必再去执着于追问背后的真相。
但现在，姜蕴宁的话直接就把抱错的可能性堵死了。
“我假设一下，如果当年产房，我出生的时候发生了什么意外，他们从外面随便抱一个孩子过来替换。而这种事情，档案上完全体现不了，只有当年在场的人才知道。”
姜蕴宁不能把梦里知道的真相告诉他，只能给提示让他自己去查。
“也就是说……”姜辰瞳孔骤缩，脸色一点点沉下去。
“也就是说，”姜蕴宁一字一顿，“不是混乱，不是意外，而是，有人故意，把我调换出去。”
姜辰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他下意识想说“这不可能”，但那句话终究哽在喉头，没有出口。
他知道，她说得对。
作为亲历者与受害者，姜蕴宁有权利，去追问事实真相。
“当年在场的医生、护士、助产士，包括任何可能接触过产房的人员，全都要查。”姜蕴宁看着他，语气冷静而坚决，“我不管这件事藏了多久，也不管是谁的责任，我都要一个真相。”
“因为你刚回来，我不想让你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追查真相上。”他侧头看她，“这件事牵扯太多，不是查到了就能讨回公道。真相背后，背后可能藏着我们承受不起的东西。”
姜蕴宁平静地说，“我不能因为别人害怕真相，就也选择闭上眼睛。”
清晨的风吹过窗户，窗帘轻轻晃动，像在无声地回应她。
“你已经长大了。”姜辰低声笑了笑，眼中却闪过一丝担忧，“那好，我找私家侦探，避开程序。你想查，我陪你查到底。”
姜蕴宁点点头，直接转身下楼吃早餐。
一楼的餐厅已亮起灯光，隐约传来姜妈妈催促的声音，“早餐凉了要不好吃了，宁宁人呢？”
她没有立刻回应。
回头时，姜辰站在门口，他点了点头，像是在许诺。
真相尚远，但她终会抵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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